谢云钦明白薛明的意思,当时大唐和吐蕃国之间关系并不融洽,边境上常有摩擦,这次吐蕃出使本是想缓和两国关系,结果使者暴毙大唐都城,处理起来确实有些麻烦。
“那案子怎么办?不破了?”谢云钦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把海碗放到桌子上。
“怎么破?”薛明仍是苦笑:“不妨告诉你,吐蕃使团疑心是朝廷毒杀使者,以此羞辱吐蕃,不肯大唐官府勘验尸体,说是担心有人借机毁尸灭迹,非要将尸体冻藏在驿馆冰窖中,等待吐蕃派官员来自行勘验,调查真相。”
“吐蕃离长安路途遥远,等他们派官员来勘验,得等到什么时候?”谢云钦翻了个白眼。
“现在是朝廷想要尽快查明真相自证清白,反倒是吐蕃使团要拖沓时间。朝廷偏偏又不好来硬的,以免落人口实。”薛明摊手道:“你说这里头水深不深?又该从哪里查起?”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云钦撇撇嘴反问薛明:“既然朝廷看重此事,如果查出真相维护了国体,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你不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话是这么说。”薛明懒散地倚在桌子上:“万一搞砸了呢?这时候莽撞硬来,如果引得事态恶化,弄得吐蕃兴兵进犯,那可就是国家罪人,搞不好担上诛九族的大罪!”
薛明混迹长安城,早就历练成了人精,最善于权衡利弊,当风险大于利益时,他绝不会贸然行动。
“不过我上头还有府尹大人顶着呢,他的压力才大。”薛明勾起嘴角:“朝廷让他彻查此案,他天天想方设法找借口推脱,让朝廷先和吐蕃使团沟通,说是等到使团允许验尸再说。”
“薛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情况。”谢云钦皱眉道:“京兆府尹推脱得一时,推脱不了一世。万一哪天圣人下旨施压京兆府破案,京兆府想躲也躲不开,府尹大人会怎么做?”
薛明摸着唇边短须思索一阵,突然坐直身体:“你的意思,府尹大人会让我背黑锅?!”
“不然呢?”谢云钦点点头:“府尹大人实在扛不住了,必定要找个人替他承担,届时他强令你入驿馆查案,你能违抗均旨?到那个时候就算还是破不了案,府尹大人可以在圣人面前说是你办事不力,把圣人怒火引到你身上来,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老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薛明额头冒出冷汗,急忙问道:“那依老弟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
谢云钦抬起两根手指:“你现在有两条路走,第一条路:立马辞去不良帅之职,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
薛明混到今天十分不容易,好歹衣食无忧,让他辞去不良帅职位,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下谢云钦一根手指:“直接说第二条路!”
“主动出击!”谢云钦沉声道:“与其坐等陷入被动局面,还不如趁现在时间充裕先行查案,虽然也有风险,但万一走运破了此案,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薛明抿嘴不语,一双眼珠子却不停闪动,显然内心天人交战。
“我选第二条,赌一把!”薛明一把拉住谢云钦的手腕:“谢老弟,你心思如此缜密,确是难得的人才,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咱们联手把这案子破了!”
谢云钦指了指桌上的面碗:“就凭这一面之恩,我也会帮忙查清真相!”
子夜刚过,一队巡夜的铁甲锐士从永宁坊前的街市上走过。
长安城接待外邦使团的驿馆就坐落在永兴坊里。
两道黑影躲藏在街边的屋角后,等到巡夜甲士走过,才飞快地钻出来,潜入永宁坊里。
不用说,这两个潜踪夜行的黑衣人正是薛明和谢云钦。
两人拿定查清吐蕃使者死亡真相,首先第一步就得验尸。
吐蕃使团不肯交出尸首,那就只好“登门拜访”了。
“穿过这条巷子,就是驿馆后院围墙。”
薛明身为不良帅,每日在长安各坊市间巡弋,对各处街巷地形情况了如指掌。
一转眼,二人已经来到巷子尽头的围墙边,围墙颇高,足有丈许,好在墙根处堆放着一摞残砖,二人以此踮脚助力,迅速翻到驿馆后院。
“沿着回廊往那边绕过去,在厨房的旁边有一间大屋子,屋子底下就是驿馆的冰窖。”
两人都没来过驿馆,但薛明在行动前凭借多年混迹坊市的人脉,弄来了驿馆舆图,驿馆各处房舍分布早已深深印在脑海里。
二人小心翼翼绕过驿馆守卫,终于来到厨房边的库房,冰窖入口就在库房里。
唐朝富庶强盛,达官显贵大多在自家府邸设有冰窖,在寒冬时储存冻冰,待到来年酷暑享用。长安城驿馆专门接待外邦使团,也设了冰窖,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藏尸的场所。
自从吐蕃使团将主使乌仁达日的尸首放置在库房冰窖,便自行派出随团武师严密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近库房。薛明和谢云钦远远就看到库房灯火通明,各处门窗外都有手持金瓜的吐蕃武师守卫。
“薛大哥,吐蕃武士人数不少呀!”谢云钦从厨房旁的水缸边探出脑袋看了看,估摸着武士人数不下十二三人。
“早猜到了!”薛明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这是从长安黑市弄来的‘鸡鸣散’,霸道得很!只要在库房上风头挥洒出来一些,让这些吐蕃武士吸进体内,保管他们睡到天亮!”
长安城的神秘黑市,据说包罗万象,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薛明身为不良帅,自然有他的路子进入黑市,这小瓶“鸡鸣散”,花去了他一个月的薪饷。
薛明说到这儿,这时库房外那些武师突然一齐软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这‘鸡鸣散’还没用呢,怎么那些吐蕃武士就都倒了?”谢云钦诧异道:“难道光说名字就这么大效用?”
“别说话!”薛明示意谢云钦噤声:“还有别人想靠近冰窖!比咱们先用上了鸡鸣散!”
果不其然,守卫的吐蕃武士们昏倒后,库房上风头处一颗大树上悄无声息溜下来一个人影,也是一身夜行衣,蹑手蹑脚朝库房门口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