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身穿大明甲胄的降将来到扬州城下,朝上喊话:“史可法大人,扬州城已经被清朝大军重重包围了,扬州城内现在的守军恐怕不足万人吧,而我们有十万大军,且具是百战精锐,你是不可能守住扬州城的。”
“多铎大将军不日便会南下抵达扬州城,并且带来无坚不摧的红衣大炮,即使扬州城墙高峻,也会被大炮摧毁,你何必负隅顽抗?只要你带领扬州城投降大清,必定平步青云,尽享荣华富贵!”
史可法看着城下的降将,冷声回道:“李遇春,枉你李家世代受皇恩沐浴,朝廷对你信任有加,对你委以重任,将大军交给你以抵御清军南下,没想到你居然带头降清。”
“清人在中原实行剃发易服之策,强令执行,所造杀孽数不胜数,颠覆汉人气象,你助纣为虐,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李遇春低下了头,他如何不感到耻辱愤怒,可是他不敢反抗,甚至在清人面前还要作出一副令他自己都恶心的模样。
李遇春心道:清军势不可挡,清朝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我若不投降,不过是蝼蚁撼树罢了,要不了多久,我也会梳起辫发,穿上马褂吧。
他仰起头,正要继续劝说史可法,却见史可法下令弓箭手放箭。
十几支羽箭从城楼上设下,精准地插在了李遇春脚下的泥土中,李遇春虽然知道史可法不会杀自己,依然被吓出一身冷汗。
“滚吧,我史可法誓不降清,扬州誓不降清!”史可法仰天大吼,声音中满含坚定,却又显得有些凄凉。
“誓不降清!”
“誓不降清!”
……
城楼上守城将士异口同声地喊道,毫不动摇,李遇春羞愧难当,灰溜溜地跑回了清军队伍中去了。
此时多铎还未亲至扬州,他刚刚率军占领淮安,投降的明将许定国主动请缨,带领多铎朝着扬州城行军。
许定国在李自成攻克北京之后带领残部,如同土匪般四处抢掠,后来逐渐做大,为害一方,甚至攻打弘光朝廷属境内的城池,被视为大害。
最后,许定国主导“睢州之变”,杀死被史可法感化的军阀高杰,主动投靠清人,送钱送粮,带路招降,俨然完完全全把自己视作了清人。
史可法也听闻过清军红衣大炮的威力之强,因为这本就是大明对付之前尚在关外的清人的利器,只不过大明实在是太过腐朽不堪,包括红衣大炮在内的各种火器,打着打着,变成了清人攻城掠地的强大助力,炮火对准了大明的城墙和士卒。
史可法亲自做战前动员,如今他是夜不能寐,朝廷根本没有回应他的求援,如今扬州城实在是瓮中之鳖,他只求血战到底,死也要啃下清军的一块肉,让背叛大明的人遭到惨重的报复。
忠贯营将领何刚此刻正在训练他手下的士兵,虽然是临阵磨枪,但他找不到其他可以发泄的方法了。
忠贯营虽然人数不多,但放在如今的扬州城内,却是绝对的王牌,他们的任务,便是在清军破开城门,进入扬州城内,试图占领扬州城时,给予清军当头一击。
数百忠贯营的士兵演练枪法,何刚神色严肃地在阵列前审视着士兵们。
“杀!”
一个杀字喊出,所有士兵同时持着兵器,向前刺去,一个个卯足了劲,似乎面前就是城外那些侵略过来的敌人。
何刚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战事之时,所有人都是贪图享乐,荒废训练,如今大敌当前,他们的血性与战意也被激发了出来,没有人愿意当亡国奴。
忽然,何刚注意到,一个面容枯黄的士兵,手中的长枪居然没有枪头,他手中握着的,仅仅是一根木棍。
何刚走过去,将那个士兵叫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士兵不知道何刚为何单独叫停自己发问,有些惶恐地答道:“回将军的话,我叫杨四。”
“杨四,我问你,你这枪,为何没有枪头?”何刚的语气加重了许多,一把抢过杨四手中的枪,因为军中许多士兵,甚至军官,几乎从不训练,每天就知道享乐,上面发下了军饷,立刻就被他们拿去享受去了,通常来说,军饷也被层层克扣,底层士兵到手的便少之又少。
于是,有些士兵便把自己物品给卖了,包括兵器,去换些银子花花,反正也不用训练,没有人会查。尽管是违反律法的,但士兵敢卖,就有人敢买。
何刚对这种事再清楚不过了,怀疑杨四就是这样的家伙,大战在即,却连武器都没有。
杨四被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回将军,小人日前使用此枪训练之时,枪头便已脱落,小人原想换一杆长枪,却……”
何刚闻言,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长棍,发现居然是最次的白蜡杆,而且明显已经有腐朽的迹象,双手握着长棍两端,使出几分力,竟然直接将其掰断了。
何刚松开双手,心中叹道:十余日前,情势逐渐危急,召集部队紧急训练,从库房中拿出兵器分发给士卒,原来其中竟都是这种货色,拿着这种东西,怎么跟敌人厮杀!
杨四眼见自己的枪杆被何刚掰成两段,掉到地上,一时愣住了。
这时,周围的士兵也纷纷看了过来,停下了训练。
“看什么看,谁叫你们停下的,给我继续训练!”何刚厉声喝到,他实在是太过烦躁了。
何刚叫来自己的副将,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搞到能弄到的所有武器,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因为没有好的武器而白白送死。
何刚给杨四临时找了一把一米多的短枪,跟着手下继续训练,突然有人来找。
看着来人,何刚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叫高索吧,我认得你,是刘肇基将军的部将,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索答道:“末将也不知道,只是奉我家将军的命令,来请何将军前去商谈要事,至于是何事,何将军去了便知道了。”
何刚不疑有他,刘肇基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绝不是胡尚友、韩尚良之辈,于是跟着高索前去刘肇基的大营。
何刚进入刘肇基的营帐,刚想要询问刘肇基把他叫过来干什么,却发现帐中除了刘肇基,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穿青灰色儒袍,手拿折扇,与军营中的一切格格不入,另一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
此二人如此陌生,却出现在刘肇基的大帐内,莫非……何刚心中一惊,正欲出手,却立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刘肇基的地方,到处都是他的人,倘若我与他们翻脸,只怕立刻会被乱刀砍死,白白送了性命,不如虚以委蛇,等到脱离危险,便禀告史可法大人,用最小的代价除掉刘肇基,这样一来,刘肇基的部下仍然可以是守城的力量。
刘肇基似乎看出了何刚心中所想,大笑道:“何兄不必如此,刘某绝无投降清人的意思,还请何兄坐下,我们慢慢来商谈商谈。”
何刚心中一惊,没成想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刘肇基看穿,看刘肇基的举动,貌似是自己想岔了,如果刘肇基真要拉着自己投降清军,不会还搞这些虚的,而不说出实意。
何刚于是坐到一张长凳子上,问道:“不知刘兄这种时候把我叫过来,究竟是要商谈何事?还有,这两位是?”
刘肇基没有回答,而是那儒士站起身来,朝何刚拱手说道:“鄙人方侯,乃是永历陛下的自强军派遣在此的情报营营长。”
孔武有力的大汉接着自我介绍道:“刘胜,出自自强军军长韩临直属近卫营。”
何刚震惊地看着二人,尽管已经推翻二人是清人的走狗的论断,他也没想到最南边的永历朝廷居然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永历朝廷的消息最多也就传到金陵,这些年来,尽管在韩临等人的带领下,动作不少,但还没有把影响力传到更北方去,何刚一直在领兵,所以几乎没有关注过永历朝廷。
在何刚看来,永历不过是一个小朝廷,割据一方,若是金陵能够应付清军的南下,迟早是要将永历小朝廷给解决的。
“二位这是有什么企图?”何刚问道。
方侯笑道:“扬州城是万万守不住的,这一点想必何将军心知肚明,诸位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材,我等不愿见诸位在扬州城就此战死,特别是史可法大人。希望能够保存力量,为我朝效力,最终光复中原,驱除鞑虏。”
“而史可法大人想来不会弃城出逃,希望到时候,两位将军能够出面劝说史大人,必要的时候,采取武力手段,保护史大人安然离开扬州城,逃离清军的追杀。”
何刚看向刘肇基,只见后者重重的点了点头,叹息道:“金陵已然腐朽,没有希望了。”
刘肇基显然已经同意了这两个来自永历朝廷的使者,不然也不会派人把自己叫过来。
沉默了许久,何刚终于开口说道:“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