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数不清的拳头雨点一般落下，很快，灰毛猴就被揍得气若游丝，双眼翻白。其中，下手最重的当属猴群中一只凹凸有致的雌性猕猴。

母猕猴犹记得，还是前一天的事，当时它正在吃一个脸盆那么大的猕猴桃，刚来得及舔了一口，手中的猕猴桃就被一只灰毛猴抢走了。

母猕猴气得一天都没有进食。

所谓是猴子偷桃，不共戴天。

又有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转天，灰毛猴就落到了它手上，所以，母猕猴揍得那叫一个欢快，解气。又挠又抓，又是猴子偷桃……

可怜的灰毛猴，直接从昏迷中疼醒了过来。

还有很多猴抢着要出手，但被金毛巨猿及时制止了，少年说过的，留一口气就行，金毛巨猿谨记着少年的交代。

远处的少年似乎很满意，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项圈，对着金毛巨猿抛了过去。

金毛巨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项圈，动作娴熟，精准无比，似乎这样的动作，它已经做了无数遍。

少年的声音很清亮，又带着些慵懒：“给它戴上，记住，以后它就归你管了。”

猴群中，无数双眼睛毫不掩饰地透射出嫉妒和渴望。

灰毛猴虽然被揍了个半死，但因祸得福，却也得到了少年的恩赐。

母祖山中，所有猴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颈上有项圈的猴都招惹不得。

项圈，不仅仅意味着权利和地位，更多的是得到了少年的肯定，未来的猴生不可限量。

“你，服不服。”少年指着半死不活的灰毛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询问，而是充满了威压。

灰毛猴看着头上数不清的拳头，还有一双双炽热的眼睛，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和身上的疼痛还未消失，并且时刻提醒它，如果它敢说半个不字，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我敢不服吗？早知道你是个这样的煞星，我就不该拿那个苹果砸你。不，我就不该来到这里，不来这里，就不会遇见你。

灰毛猴咬牙切齿地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表示了臣服。

少年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金毛巨猿给它戴上了项圈。

“你叫什么名字？”

“灰……嘶……”灰毛猴刚一开口，来自嘴巴的疼痛就令它倒吸了一口凉气。

母猕猴笑得格外灿烂，那是它抓的。

“尼……嘶……”

“玛……嘶……”

灰毛猴那不负责任的父亲本来是给它取名叫泥巴的，全名就就叫灰泥巴，但它的牙齿被打落了几颗，所以说话时难免漏风……

“哦，以后就叫你灰尼玛了。欢迎你加入我们。”少年说出这话时，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灰尼玛。”

“灰尼玛。”

猴群沸腾了，一个个振臂欢呼，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起，仿佛新皇登基。

灰尼玛都惊呆了，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应该说这样的场景，连做梦也未必可及。

怎么突然间，我就巅峰了呢。

真是如梦似幻啊，灰尼玛决定永远记住这一天，而且要让后世子子孙孙都记住。

因为这一天，整个母祖山都在呼唤着它的名字。

少年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枯槁的面容上，一双眸子格外地明亮。漆黑如墨的双瞳中，隐隐有字符流转，恍如诗书。

待猴群闹够了，少年挥了挥手，朗声道：“散去吧。”

一声令下，猴群如潮水般散去，在金毛巨猿和另外几个戴了项圈的猴王带领下，分四面八方井然退散。

待到猴群彻底退散，少年重又盘膝坐在了树上，呼吸之间，已然神游内府太虚。

内府为地，太虚是天。

修行界中，内府与太虚又有另一个统称，即“小世界”。

每一个人的小世界，初始都是一片虚无。虚无，指的是无光，无气，无阴阳五行，无日月，无山河，无飞鸟，无草木，更无人。

这样的小世界，以一种极其玄妙的虚无状态存在，这种虚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虚无。

万物的世界，是肉眼可见，五感可察的真实世界。

如果万物的世界是大世界，那么小世界，则是一片虚空。

芸芸众生，并非每一个人，每一种生灵都有望踏入这片虚空，事实总是残酷而冰冷，短短数十载光阴，绝大多数生灵的结局，无不是遁入轮回。

修行者，指的就是已经踏入这片虚空的人，或者其它生灵，他们终其一生的目的，就是将这片虚空建立起来，变成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既然是世界，则必须有有光，有气，有阴阳五行，有日月，有山河，有飞鸟，有草木，最重要的，必须有人。

有人的世界，才叫人间。

修行的路途总是漫长而孤寂，为了激励那些勇敢的独行者，一代又一代筚路蓝缕的的前行者们，前仆后继，承前启后，最终还是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模式。

这个能激励后辈们的模式，就是在修行界中历代传承的境界之分。

境界，不仅仅是划分了等级，其实前行者们的初衷之一，通俗的说法，就是让人有了盼头。

建立小世界，就和建设家园一样，当然要从最简单的先做起。

比如说，开垦田地，种下第一粒种子。

于是就有了泥蛰境。

春来地暖，种子发芽，长成草木。

这就是草木境。

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然后就有了玲珑境。

草长莺飞，亭亭如盖，自然就有了气。

气蒸为雨，接着就会有山河。

会有山河境……

世界是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在这个世界里面，有人负重跋涉，有人轻车简行。

有人快。有人慢。

假舆良马，而行千里。

假于舟楫，绝于江河。

不管假借什么手段，最终的目的都是建设完成自己的小世界。

世界是圆的，因为有了循环。

有了循环，才有可能跳出五行中，跳出规则外。

这样，才敢说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同寿。

……

…

丛林中，少年枯坐于树上，仿若老僧入定。

紧闭的双眼，细而绵长的呼吸，神识则早已进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小世界中。

展现在少年眼前的是一片虚无，一片漆黑，没有光，仿佛什么都没有。漆黑中，几不可闻的，少年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六年了，还是一片混沌，天地不分。

六年前，当他第一次踏入这片虚空，为之惊叹，这片神秘的土地给了他无限的向往。

四年前，他以惊人的天赋和努力在这片土地中种下了第一粒种子，没有意外的话，在他现在这个年纪，可能已经见到了那片破土而出的嫩芽。

只是遗憾，这片虚空还是一片死气，没有一丝的生机。

少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这就是修行的魅力所在，求索路上，总是充满了神秘，未知。

这条路上，或许你会解决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难题，但你抬起头，终会遇见另一个难题。

或许你会打败一个又一个对手，当你站起来，还会有下一个敌人。

你会遇见一个又一个同伴，但你终将孤身一人，修行路上，你只是一个踽踽独行者。

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所有人都会战斗到死。

少年这样想着时，突然发现，心里的迷惘和难受开始渐渐地消散。

玄而又玄地，好似进入了另一种虚无之境，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心里再无任何积郁，只有宁静。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地，神识和身体都再度返回了这片虚空。

食髓知味，少年回味着刚才的那种奇妙感觉，颇有些遗憾，但他适时地镇定心绪，并没有让自己深陷其中。

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在心境上，少年觉得自己有所突破。

可以离开这片虚空了，少年睁开双眼，只觉得世界从所未有地清明。

就在少年离开内府太虚之时，那片无比漆黑的小世界中，遥远的天边，一颗极小的星辰被点亮，但仔细看，又不似星辰，更像是一盏油灯，油灯很小，发出微弱的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少年并不知道这回事，此时的他已经到了外界。

也听到了鸡鸣狗吠声。

树下，一只大公鸡和一条大黑狗正眼巴巴地望着少年。

大公鸡歪着脑袋。

大黑谷吐着舌头。

少年刚从玄妙之境出来，心中高兴，话也多了起来：“哈，你们两个来晚了，错过了一出好戏。”

“没看到也无妨，我跟你们讲啊。”少年一边往树下爬，一边大声嚷嚷：“一只灰毛猴，你们知道它叫什么吗，它居然叫灰尼玛，哈哈哈……”

“哈—”

“咳咳……”

少年的笑声突然止住，一口气没上顺上来，差点没把他呛死，因为他发现，在离大公鸡大黑狗的不远处，正站了一个黄衣裙的圆脸妙龄少女。

少女亭亭玉立，正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出丑的少年。

少年觉得很尴尬，脑袋好似进入了虚空，双手抱着树干，一时间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