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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是什么东西啊?能吃吗?
此刻,李非人想明白了一个千金不换的道理,那就是,逃跑很丢人,但是挨揍更丢人。
两害相较,则取其轻。
古人都不嫌丢人,我效仿古人,不丢人。再说了,我这算是转移战场空间,又没有认输。只要没有认输,理论上是可以无限延伸战场空间和时间的。
开玩笑,不跑,难道等着被拍成一片树叶?
李非人心思转得飞快,身子也没有落后,跑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得益于多年和猴族的战斗,猴族的那套腾挪跳跃身法,早已被他模仿得炉火纯青。
李非人之所以选择跑,其实是经过缜密的分析而做出的正确应对,这依赖于他多年的战斗经验。
每一场战斗,如若不是经过多次的战前推演,战中比对,战后总结,这么多年来,凭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恐怕早已化作母祖山上的一片腐叶。
李非人虽然不清楚南约简的真正实力,但那一掌拍下来,结论已经很明显,对方实力要高出自己一大截。
境界的鸿沟就是这么令人绝望,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什么好丢人。
李非人不愿意认输,那么跑,就是唯一的选择。只要对方不是玲珑境,无法飞行,那就一定追不上他。
……
…
这边,南约简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李非人的举动着实颠覆了她心中那个模糊的形象。
认输就这么丢人吗?你就宁愿选择逃跑也不愿意认输?
这一刻,那个背着小藤篓,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那个心灵深处心疼了七年的模糊影像,崩塌了。
“小姐,他……”冬炉也无法理解少年的这种行为。
南约简生气了,可能是心底那个坍塌的小小身影让她遗憾,可能是李非人的不讲常理让她觉得被欺骗,总之,她哭了。
是那种无声的哭,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混蛋,你以为跑得掉吗?
“小世界,开启。”少女一声娇吼,在她的小世界,一棵巨大无比的梧桐树中,原本宁静的气息被打破了。
起初只是一片明亮的五色霞光从梧桐树上透射出来,很快地,五色霞光就变成了一片炽热的火焰,火焰继续扩大,几乎是眨眼之间,火焰变成了火海。
滔天的火焰,吞噬了天地间每一个角落。
整个世界都被火焰淹没了,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刺眼的亮色。
“啾。”
一声清鸣自梧桐树中,自火海中传了出来,仿佛能直达人的灵魂深处。
随后,数不清的梧桐树叶落了下来,叶落成雨。
紧接着,一只大鸟腾空而起,从梧桐树上飞了出来。大鸟浑身沐浴着火焰和五色霞光,翅膀扇动间,散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
天地之间,只有一种生灵是浴火而生。
——凤凰。
外界,几乎是同一时间,南约简也是腾空而起,在一声清亮的长啸中,化作一只凤凰,卷起漫天霞光,向着李非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少女才显示出了她的真正实力,玲珑境。
十二岁的玲珑境。
……
…
此时,不知道大厄将至的某个不要脸少年,还在丛林中全速转移。
算一算,已经过去了约莫四十息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少女估计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只是,母祖山上为什么会如此安静?全力奔逃的李非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咦!什么声音?
凤鸣声响彻群山时,李非人急速跳跃的身形突然一滞,尽管他从未见过凤凰,但是书上对这神鸟的描述,他还是看过的。
“不可能。”少年猛地甩了甩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似乎为了印证李非人的猜想。
“啾。”
很快就传来了第二声。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浑身沐浴着灿烂火焰和五色霞光的大鸟,裹挟着不可一世的气焰,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小时候,我喜欢吃核桃,但那时力气小,总是砸不开核桃。后来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如果第一锤没有砸开,那就使出全力再砸一锤,总能砸开的。”
“打架也是一样,第一击没有制服对方,让对方逃了,那第二次就一定要全力一击,把核桃的壳砸碎了,才能吃到核仁,李兄,是这个道理吗?”
“李兄,你别光顾着跑啊?”
凤凰好整以暇地追逐着李非人,一边发出人声,仿佛猫捉老鼠一般,从容不迫地戏谑着对方,直到对方奔溃为止。
潜藏的意思就是,你跑啊,我就看着,我不仅看着,还要调戏你。
李非人差些就破口大骂了:“这不公平,堂堂玲珑境欺负我一个泥蛰境,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公平?一开始我给了你公平不是?可是现在,是你逼我的。”
凤凰挥动双翅,一股强烈的飓风平空而生,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李非人席卷而去。
飓风所过之处,一株株古树或者拦腰折断,或者连根拔起。呼啸声中,沙石尘土,枯枝腐叶都被卷至半空,一时间不见天日。
无数鸟蛋也跟着被殃及。
失去了落脚点,李非人不得不向地面坠落。
“你不是要公平吗?那就再接我一掌。这一掌,我可就不会仁慈了。”
半空中,凤凰收拢羽翼,化身明黄衣裙的娇俏少女。
急风骤雨般的掌势从天而降。
一掌胜似万掌,分四面八方,直接将李非人的所有退路截断。
李非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言败,要么硬接这一掌。
“我不认输。”李非人怒吼一声,双掌托起,呈顶天立地之势。
“小世界,开启。”
到了这时候,李非人也不想藏着掖着了,假装逃跑,勉力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片漆黑的虚空瞬间出现在李非人的神识中,这是属于他的小世界。
似乎感应到了李非人的心思,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幽幽的叹息:“唉。”
声音中透露着无奈,还有对少年暴殄天物的不可理喻。
水滴落下,很快就渗入大地。
大地开始龟裂,如果有光线,这时就能看到一片嫩芽拱破泥土,贪婪地呼吸着天地间的气息。
嫩芽茁壮成长,开枝散叶,顷刻间就从小树长成大树,大树继续成长,盘根错节,郁郁葱葱,一直到铺天盖地。
外界,南约简掌未到,掌势已先至。落在李非人眼中,就是无数道掌势交织而成的光线,光线最终组成一个樊笼,彻底将他笼罩其中。
高举的双掌首当其冲,被割裂出一道道豁口,殷红的鲜血从裂口中涌出,米色的麻衣很快就被染红。
樊笼继续在缩小,李非人咬牙忍着,汗出如浆,血流如注,可谓是惨不忍睹。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随着咔擦一声,似乎骨头也断了,李非人一个踉跄,双腿难以受力,顿时一个单膝跪地。
“还不认输?”这个时候,就连南约简也不忍心了。小姑娘只是想打败他,并没有要把少年打残的心思。
“不。”李非人再次怒吼一声,银牙咬碎,竟然颤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
“我说了,绝不认输。”
少年的倔强,宁折不弯的战意,也彻底激起了南约简的斗志。
收起了戏谑的心思,此时的南约简才开始真正地将李非人当成了对手,尽管这个对手要比她整整弱了一个境界。
一个是泥蛰境,一个是玲珑境,中间差了一个草木境。
但显然,李非人并不是普通的泥蛰境。六年时间,几乎每天都在母祖山上战斗,丰富的战斗经验,坚韧不拔的战斗意志,哪怕只是一个垫底的泥蛰境,也不是轻易就能将他击败。
“第三掌,如果你能完整接下这一掌,且十息之内屹立不倒,此战,就算你胜。”
半空中,南约简神情肃穆,心神已然与小世界完成了沟通。
小世界中,此前睥睨天地的五色凤凰因为断开了与南约简的连接,继续蛰伏在了梧桐树中。被火焰淹没了的天地,再次回复了清明。
“移花接木,一级。”
随着一声娇喝,遥远的天边,一轮大日骤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地之上,梧桐树每一片绿叶都舒展开来,贪婪地吸收着天地间的光明。
光明并没有持续多久,这缘于南约简的境界限制,仅仅是片刻,外界的少女就已面色苍白,仿佛大病了一场。
“还是太羸弱了啊。”南约简有些失望,看着小世界中,梧桐树上凝结出的一滴碧绿色的水珠,水珠只有米粒大小,似露珠,又似琼浆。
“不过,足够了。”南约简呢喃一声,水珠瞬间没入她的身体。
仿佛久旱的田地突然下了一场暴雨,仿佛饥渴的大汉突然遇见一名美少女,南约简的身体中,碧绿水珠化作一股暴虐的能量,绿色能量肆意地流转,瞬间就完成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举手投足之间,南约简顿时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这让她无比惊喜。
力量,永远都是修行者的第一追求。
“看掌。”
一声娇斥,半空的少女此刻宛如神明,周身涌现出一股金黄色的刺眼光芒。
“天生日月,光明之体。”
看着天上耀眼夺目的南约简,李非人心底呻吟一声,要不要这样啊,太欺负人了。
容不得李非人伤春悲秋,那足以将他拍成肉渣的一掌已经兜头而来。
“树甲,一级。”
李非人心神大凛,神情严肃到了极点,识海震荡,疯狂地与小世界进行着连接。
小世界中,那棵原本如日中天的大树在时光的摧残中,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树叶仿佛中年男人的头发一样迅速飘落,转瞬就只剩下了一截枯木。
外界,李非人神色狰狞,身体总算勉强完成了兑变,此时的少年,全身上下本就如树皮一样的肌肤,被一层岩石一般的坚硬树皮完全覆盖,就和披了一件盔甲一样。
同样的,披上树甲的李非人一时间也是志得意满,信心十足,对着半空的南约简就是一拳轰了出去。
拳与掌在半空相交,力量与力量的相撞,迸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半空中,南约简身姿摇曳,足足向后退了十步才稳住身形。对于少年这超境界发挥的恐怖力量也是震撼不已。
地上则是另一番景象,目之所及皆是烟尘弥漫,树叶翻飞。
良久,烟尘散去。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棵棵被摧毁的古树,足足有数十棵之多,这些在母祖山傲然屹立了数万年的参天大树,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南约简吐了吐舌头,颇有些愧疚。眼光却在寻觅着李非人的身影,心中不自禁地涌出一丝焦虑。
乖乖,牛皮吹得这么大,你可别死。
然后,少女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会儿惊愕,一会儿羞恼,仿佛吃了一个苍蝇陷的包子,
最后一点烟尘也散去了,一个巨大的土坑出现在南约简面前。泥坑之中,李非人像一个木桩一样深深地扎入大地,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少年就这么面带得胜的笑容,晕了过去。
是的,李非人赢了,就他现在这个形状,只要不死,别说十息时间,十年都倒不下去。
南约简就这样面色变幻地蹲在李非人面前,粉唇翕张,欲说还休。
我输了?
我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输了?
少女抚额叹息。
你,怎么会这么无耻,这么狡猾。
说实话,李非人昏迷的样子还是没那么令人讨厌,至少这时候不会耍滑头了。
还是挺可爱的。
南约简少女心泛滥,突然很想摸一摸这颗狡猾的脑袋,手伸在半空,又犹豫不决。
他会不会生气啊?
啊呀不管了,你又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少女想通了,于是再不犹豫,很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
好像,还不错的感觉。
尝到了甜头,然后南约简又摸了一下,嘴里哼哼:“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