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冬炉起床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平时南约简总是早起,可是今天却难得赖了床。
那个叫李非人的家伙倒是勤快,一早就起来搓起了绳条。
前夜的柴火已经烧尽,只留下了一堆灰烬。灰烬旁边,盘了一大堆树皮绳索。
冬炉不喜欢这个长得吓人的少年,不过少年做事麻利,毫无拖泥带水,这一点小侍女是真心佩服他。
故意干咳一声,冬炉走近李非人,问他:“这些绳索,都是你一晚上搓出来的?”
李非人并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看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小侍女心里有些不痛快,哼了一声,心想你摆脸色给谁看啊?嘴上却没停下:“昨晚上你是不是对小姐做了什么,小姐平时从来不赖床的,可是现在你看……”
李非人忙活了一夜,原本不想搭理这个多事的小侍女,然而看她盛气凌人的模样,有心想教训她,便说道:“昨夜有人睡得和一头猪一样,你家小姐为她赶了半晚上的蚊虫,直到凌晨才睡,你现在不想着去找些吃的喝的感谢你家小姐,却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是不是因为睡得太好了,精力过剩了。”
小侍女一听这话,脚一跺,赌气道:“找就找,你以为我找不到吗?”
李非人故意激她:“那你去啊。”
话一说出口,冬炉就后悔了,这深山老林的,危机四伏,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真的敢去,可是那坏小子居然激她,小侍女哪里受得了,怒道:“去就去。哼。”
冬炉不想在李非人面前落了下风,强装镇定,扒开一处灌木丛就走了进去。
走了没多远,小侍女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摔倒在地,屁股好巧不巧坐在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面,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
扒拉开厚厚的腐叶,居然是一个人的头骨,一双空洞的眼窝直直地盯着她。眼窝处,还有两条虫子爬来爬去。
冬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屁股上吃了痛,连滚带爬地就往前跑了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远,感觉已经跑到脱力了,冬炉才停了下来,心里早已把李非人臭骂了千百遍。
毫无丛林生存经验的小侍女,却不知道,在某个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地方,一双眼睛早已死死地盯住了她。
那是一个趴伏在树丛后的黑色身影,具体地说,是一个人。
冬炉喘息够了,这才想起出来的目的,一路上光顾着逃跑了,吃的东西却一件也还没找到。
平时看那少年好像出来随便一转,就能找到一大堆食物,感觉挺简单的啊。
小侍女无奈地站了起来,捶了捶酸痛的腰肢和双腿。
“哎。”冬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哎。”令冬炉毛骨悚然的是,另一声叹息声也随之响起。
“谁?”小侍女惊恐地四下张望。
“扮的不错,冬至。”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黑衣兜帽装扮的青年从树后迤迤然地走了出来。
青年身材欣长,面容颇为英俊,是那种让大姑娘小媳妇见了就要眼冒星星大声尖叫的玉面公子。
颇有些遗憾的是,青年公子的眼窝深陷,面色中是酒色过度的病态黄。
冬炉一见到青年,脸上的惊恐之色转瞬就消失了,换上了一副甜美又略显恭谨的笑容。
“冬至,见过董祝师兄。”
董祝一脸春风和煦地笑容,拍了拍冬炉——应该是冬至的肩膀,赞赏道:“冬至,这么些年,你干得不错。师父说了,等这次计划完成,论功行赏,我想,你最是劳苦功高,我一定会央求父亲赏你一颗种子。”
种子,乃是天地之间的至灵之物,夺天地造化,日月精华,历无数年时光才能孕育而成的异宝,是修行者梦寐以求却不可多得的宝物。
修行者,无论是泥蛰境,草木境,抑或日月境,若是想巩固境界,或者提升境界,除了自身的刻苦修行外,最离不开的就是种子。
譬如风月这次下山,千里迢迢来到母祖山,为的就是寻找一颗木灵之种。
可想而知,就连最得董云图宠爱的关门弟子,都要亲身去寻找提升境界的木灵之种,便可知道天地灵种,是有多么的珍贵,稀缺。
所以,得悉此消息的冬至,内心早已激动得无以复加,她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她的师兄——董祝,是董云图的爱子。
“冬至,在此谢谢师父还有师兄的栽培,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狮子搏兔,尚且用全力,师兄放心,冬至定当全力以赴。”
董祝很满意地颔首,说:“冬至,不必如此拘谨。你我都是同门,虽然说我在凤吾山,而你却远在梧桐城,但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师兄说的是。”冬至往四处看了看,说:“冬至从小就没了爹娘,若不是师父收留,把我带上山,这个世上,也许早就没有了冬至这个人。因此,师父和师兄在冬至心里面,就和最亲的家人一样。很小的时候,冬至就已将你们视做了父亲和兄长。十岁的时候,师父将我送到了梧桐城城主府,这一别就是十年。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里见到师兄,冬至心里,其实很开心。”
董祝摸了摸冬至的头,语气中也是感慨:“是啊,不知不觉就已经十年了。以前哭鼻子的小姑娘也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听师兄赞美,冬至心里着实甜美,双眼里都蓄满了笑意,说:“冬至本就是一条贱命,这些年在城主府,夫人她们待我挺好的。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身份,一时之间还没有转换过来,其实心里,冬至是亲近师兄的。”
董祝露出迷死人的笑容,说:“这次行动过后,我去求求父亲,看看能不能让你回来,这十年来,师兄心里何尝不是在念着你,担心你,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送我的手绢,我现在还一直留着,见到它,仿佛就是见到了你。”
说着说着,董祝话音也哽咽起来,双眸中充满了深情,看到冬至害羞感动的模样,心里也是得意。作为凤吾山长老的独子,不仅地位尊崇,兼之又生得风流倜傥,得天独厚阅女无数的董祝自然知晓女人的软肋,怎样才能讨女人欢心。
牵了冬至的双手,董祝轻轻地摩挲,揉捏。他最享受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臣服的样子。见到冬至脸红耳热低眉垂首的娇羞样子,董祝顺势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一番温顺,董祝淫心大动,还想进一步,却被冬至一把推开了。
“师兄,冬至心里,从小就只有你一个人,也愿意将自己……给你,只是……只是现在不合适,出来这么长时间,冬至如果还不回去,小姐她们估计要起疑心了。”
董祝也是无奈,强行收起了旖旎的心思,正色道:“那丑陋少年的身份,你确定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揉了揉被师兄拨乱的青丝,冬至说道:“这些天听小姐和她的对话,冬至心里有九成把握,那少年的父亲,极有可能就是陈玄龟。”
董祝心里登时激动难抑,兴奋道:“那,你有没有打听到,或者他们话语中有没有透露,陈玄龟去了哪里,究竟是是死是活?”
冬至摇头,说:“这个倒没有说。冬至心里实在愧对师父和师兄的嘱托。”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自责。”董祝大手一挥,说:“至于陈玄龟的下落,你以后再慢慢地打探就是。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这少年擒到手里再说。”
“嗯。”冬至点了点头,说:“师兄,我有一点不是很明白,既然是要擒住李非人,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反而要大动干戈,千方百计地将他们引到这里?”
“师妹,我问你。”
不显山露水地,董祝已经改口称乎冬至为师妹,继而露出深邃的笑容,说:“今年更新的美人榜,有一个新人替换掉了城主夫人,占据榜首,你知道是谁吗?”
冬至回答道:“我知道的,是一个叫绿衣的女人,也就是李非人的母亲。”
“是的,就是她。”提到美人榜,董祝心里也是无限向往,尤其是榜首的绿衣,据说生得极是貌美,性子又静,如冷月高悬,当真是让人……
“师兄,你怎么了?”见董祝突然发起呆,冬至忍不住便提醒。
“啊,没什么。”差点出丑,董祝赶紧辩解道:“我刚刚响起了父亲说过的话,他说绿衣这个人,让他都有种高深莫测的错觉。你想啊,父亲都已经是山河境了,连他老人家都看不出深浅,可想而知,这个女人有多么神秘。”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大费周章,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在南约简面前,冬炉是个不爱动心思的小侍女。
而在董祝面前,冬至却是个极其聪慧的小师妹。
董祝赞道:“师妹当真聪敏,一点就透。父亲说过,绿衣这个女人,从诞生起就一直坐在母祖山的树梢云端,可以说,母祖山就是她的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冬至疑惑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在她的眼皮底下动手呢?”
“师妹,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绿衣再神通广大,也有她目力难及的地方,比如说,悬崖之下,浓雾之中,就是她的灯下黑。”董祝笑着解释道。
冬至深以为然地点头,又深情地看着董祝,说:“师兄,我该回去了。这个时候,我想那李非人的绳索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董祝又抱了抱冬至,在她耳边说:“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
冬至依依不舍地看着董祝,满脸都是柔情蜜意,声如蚊蝇:“师兄,保重。”
银牙一咬,冬至艰难地转过身,向前小跑了起来。
树叶沙沙,如泣如诉。
转过身的冬至,早已没了之前的柔情和不舍,仿佛只是唱了一场戏,而眉间心上,却是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