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横带着冬至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就如他所说,也许会去很多地方,没有什么地方不可去,就如冬至的先生的先生一样。
而被江月横称为臭小子和小丫头的某两个小鬼,此刻当然不知道崖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两个没有耽搁时间,一路缘绳而下。泥蛰九重的李非人和玲珑初境的南约简,攀岩于他们俩而言,虽谈不上如履平地,不过也不算什么难事。
远远望去,一黄一灰两道身影在陡峭的山壁间轻灵地移动,像极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和一只灰扑扑的飞蛾。
两个人都不知道深渊究竟有多深,感觉过了很久,一眼望去,身下依旧是看不到底的一片雾蒙蒙。
如果不是念着风月,还有崖上的冬炉,满怀心事的南约简一定会觉着这一天实在是很美丽,大雾很美丽,崖壁间摇曳生姿的小草很美丽,就连不怎么明媚的阳光都会感觉很温暖。
但终究还是太女儿心思了,南约简心里轻叹一声,若无闲事挂心头,真想留下些什么痕迹的多好。
心念一动,少女嘴角一翘,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朝着李非人一伸手:“喂,闷葫芦,把黑夜还我。”
李非人真是无语到了极点,心想我不说话也招惹你了吗,这才几天,好处没捞到,绰号倒是拿了一箩筐。
有些肉疼,李非人还是把黑色匕首给南约简递了过去,他也懒得猜懒得问,反正知道她鬼主意多就是了。
南约简接过黑夜,对李非人一瞪眼:“你往下一点等我……不许偷看。”
“稀罕么?”李非人偷偷翻了个白眼,几个起落间就没了云雾之中。
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南约简挥起匕首,在崖壁间唰唰唰地刻起了字。也就一会儿功夫,十六个娟秀的大字就在石壁上面显现了出来。
对着石壁瞧了好一阵子,南约简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晕生双颊,笑意嫣然,自言自语道:“人好看,字也好看。”
少女将心事刻在了白云间迷雾中,这才收了匕首,往下追李非人去了。很快地,就看到了候在下面的少年。少年正望着崖壁发呆,本就枯槁的面色此时更显呆滞。
顺着李非人的视线看去,南约简心中也是一惊,原来早有人和她一样,也在石壁上刻了几行字,字迹飘逸出尘,深入石心,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幽闭郁积之气,少女心里面轻轻地读了出来:“青梅竹马,万水千山。竹马如故,青梅无昨。”落款写着:玄龟幽游故地,刻字白云,聊以解慰。
咦,有故事。南约简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但看到李非人黑着一口脸,内心挣扎了一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压了下去,只是问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
“走吧。”话说了一半就被李非人打断了,少年紧了紧腰间的柴刀,向下滑去。
南约简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哼哼,不说拉倒,我不会打听的吗?”少女心思转的飞快,很快又是眉花眼笑,待此间事一了,哪天再上母祖山,一定要缠着绿衣姨姨好好讲一讲这个玄龟的故事。
打定主意的南约简,好比小世界中注入了无尽的灵力,身躯也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此处悬崖着实是宽深,少年和少女滑行了半天,都以为要见不到底了,就在绳索耗尽时,总算看到了崖底的土地。
照理说,崖下久无人踪,年深日久,应该是干草腐叶与鸟粪一大堆才是,可是放眼望去,居然干干净净的。且崖底低洼,水流成河,比之崖上则另有一番风景。
河流宽约百丈,不知其深浅,水势不缓也不急。河面上则停了一艘小舟,舟上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白衣裙少女,少女容颜俏丽,看起来与南约简有两分相似。
血脉相连,南约简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已认定,少女应该就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风月表姐了,
没有着急相认,南约简只看她一眼,就把目光锁定了风月身边的两个黑袍男子。神识扫过河面,南约简心中暗暗心惊,两个男子均是玲珑境,一个和自己一样,玲珑初境,另一个则已是玲珑第六重了。
同样的,南约简在观察两个黑袍男子时,他们也在打量着岸上那个黄衣裙的明媚少女。
而李非人,似乎被忽略了。两个男子其实最开始看到的是这个貌相丑陋的怪异少年,奈何神识扫过,少年小世界中隐约一片漆黑的识感,令两个男子瞬间失去了兴趣,一个泥蛰境的小子而已,不足为虑。
南约简这边就不一样了,两个男子的神识还未笼罩到她这边,无形中仿佛遇见了一股炫目的光芒,眼睛都差些要刺瞎了。
两个男子互相对视一眼,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深深的忌惮,但同时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如此幼小的年纪,就算从前一世开始修行,也不可能达到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师兄,怎么办?”年轻些的黑袍问。
年长一些的黑袍略加沉吟,道:“你去对付那个少年,少女交给我,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日月境。”
年轻黑袍跃跃欲试,不屑道:“区区一个泥蛰境的废物,看我一招之内制服他。师兄,可别说我占了你便宜。师兄稍等,待我抓住那小子,再来助你。”
年长黑袍本想提醒一声,但想到那少年确实不足为虑,自己多嘴,反而显得自己轻看了师弟,而且他这师弟向来眼高于顶,怎肯听人规劝。
转念之间,年轻黑袍早已按捺不住,脚尖一点,身子轻飘飘地就跃向了对岸。
李非人这边,南约简也是心念电转,一会儿就想好了对策,轻声对李非人说:“对方两个人都是玲珑境,我想他们一定选择优先解决你,所以这一战的输赢关键其实在你,对方欺你比他低了一个境界,一定会大意,你要抓住这一点,必要时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另外,境界压制,非人力所能扭转,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和他正面对抗,尽力拖住对方。你拖的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
战斗还没开始,似乎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压在了李非人瘦削的身上。南约简有些担心地看向他,令她诧异的是,少年看起来仍然是寡言木讷,可是在他的双眼中,南约简看到的是一股昂扬的战意,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冷静和敏锐,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而伺机待发的瘦虎。
战斗狂吗?南约简心里嘀咕了一声。
李非人战意高昂,南约简便安心了不少。于是取出黑夜,没有丝毫犹豫地递给他,说:“拿着这个,必要时可以保命。”
少年扬了扬手里的柴刀,说:“我更习惯用这个。”
南约简也没有矫情,只是关切地看了李非人一眼,半举拳头,微笑示意。
李非人会心地点了点头,眼睛锁定了河面上飘过来的黑袍人。
战斗一触即发。
人在河面,年轻黑袍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小子,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把你打成猪头,你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选择前者,而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觉得呢?”
“废话真多。”李非人黑着脸嘀咕一声,瞬间身子就摆出一个半弓的姿态,右腿向后一蹬,整个人就向前弹射了出去。人在半途,柴刀高举,对着年轻黑袍就斩了下去。
先发制人,没有什么花言巧语,李非人能想到的是,永远都要占据先机,否则就是被动挨打。
战斗姿态时,与平日里木讷甚至显得有些呆滞时不同,李非人一扫身上的呆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全身都处于一种机敏和凌厉的状态,仿佛一头豹子。
“我很失望,因为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年轻黑袍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甚至还能感觉出一丝兴奋,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失望。
话音一落,年轻黑袍也举起了手中的剑,仿佛天热了要吃西瓜一样,很随意地对着李非人的柴刀削了下去。
玲珑境对决泥蛰境,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另一方面,和年轻黑袍手中名曰寒星的宝剑不同,李非人的刀只是一把平常砍柴用的普通刀,是在山下铁匠铺花了一百文钱买来的。
可以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分析,很明显李非人都是吃亏的。
但刀势却没有吃亏,李非人的刀势取的是一往无前,所以很直,因为直,所以去得更快。而年轻黑袍的剑势却似乎要柔和很多,宛如信手拈花,取的是自然。因为自然,所以无章,无章即无法。无法,对手则无法取乎法上。
机关算尽,可以看出,年轻黑袍也是个聪明人,当然,愚蠢的人也无法在二十四岁时就达到玲珑境这样的逆天成就。
但是,聪明的年轻黑袍却没有算出,李非人的身边还有一个更聪明的人。
……
…
刀剑相交,应该说是黑漆漆的刀和明晃晃的剑在空中相遇,完成了第一次交锋。
轰的一声巨响,河水倒灌,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河浪无声将天幕淹没,仿佛要漫过天空尽头每一个角落,水柱中,隐约还能看到几条遭殃的大鱼。
只一式对决,似乎就分出了高低。
年轻黑袍继续向着河岸飘去,身姿幽雅,好像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
反观李非人,则又像懒婆娘倒出去的洗脚水一样,朝着反方向倒飞了出去。接着,少年调转身,非常干净利落地向着河岸飞速逃遁,毫无拖泥带水的痕迹。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南约简眼中,少女很是无语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个场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南约简无语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李非人真的是太聪明了。自己只是告诉他说对方可能会大意轻敌,结果他还真就付诸了实践,非常聪明地用自己的六分力对上敌人的三分力,不仅没有受伤,反而借势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看着年轻黑袍追击李非人的身影,南约简很开心地笑了。害,这么聪明的伙伴,真想给他颁发一个两千斤的奖牌。
然而,惊喜还在后面,眼看着年轻黑袍变身成为一只鹰,马上就要追上那个丑陋的少年,只听见扑通一声,李非人一头就扎进了河水中。
这时,就连年轻黑袍也傻眼了。
卧槽,还能这么玩。
你是属鱼的吗,这么滑溜。
南约简很是无辜地撇了撇嘴,看着年轻黑袍,虽说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但还是替他默哀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