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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式对决,快若闪电,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年长黑袍胸口贯穿,囿于黑夜之利,其实损伤更重的是小世界中赖以为生命的低矮小树。

南约简则吃了境界低的亏,在上一式对决中,内腑被对方的短锤震伤。

可以说,两个人都没占到便宜。

吹了吹被震得发麻的小手,南约简安慰自己:“不痛哦,不痛。”

可是,真的很痛啊。

南约简真的很怕痛,她想起六岁时,不小心把母亲遗留的一支簪子摔断了,一向疼她的父亲那天很生气,照着她的小屁股打了一巴掌,六岁的小丫头疼的哇哇大哭,结果就是父女俩冷战了一天,最后以父亲的服软而结束。

小姑娘清楚地记得每一次受伤,比如被王桂花家的狗咬了,被屋顶檐角晒太阳的野猫挠了,七岁时去偷邻居家院子里种的葡萄,从墙上摔了下来……每一次都很痛啊,包括这一次年长黑袍把她打伤了。

小姑娘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所以她很生气,如果是李非人……想起上一次和那臭小子决斗,他就没有把自己打疼,而且这一路上,李非人遇山开路,晚上守夜,清晨觅食,根本就没有让自己吃一点苦,她只是抱着大公鸡,跟在他后面就行了。

这么一想,尽管那家伙闷葫芦一个,有时也挺讨厌,比如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就输了给他,还欠着他一件事,但是,逗他时他不生气,南约简还是很觉得李非人比任何男人都要好,关键是,和他搭档真的很舒服啊,因为那家伙足够聪明。

比如现在,小姑娘偷摸着四下一瞄,就看到了河岸草丛中钻出来的那颗脑袋,看到他朝自己勾了勾手。

“臭不要脸。”少女哼了一声。

扁了扁嘴,南约简恼怒地瞪了年长黑袍一眼,再次冲了上去,匕首一挥,一道黑芒一闪而没。

年长黑袍吃了一次亏,心中十分忌惮黑夜这把妖异的武器,只得关闭了小世界,虽说实力会下降,但他境界比南约简要高,两相比较,此消彼长,应该也不会弱于对方。于是举起短锤,迎着匕首就砸了过去,就像砸楔子一样。

匕首和锤子又一次在空中相交。奇怪的是,这一次锤子居然没有砸中匕首,黑夜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刺进了年长黑袍的左肩。

噗呲一声闷响,黑芒没入了年长黑袍的身体,左肩瞬间出现一个两指粗的血洞。与此同时,年长黑袍的短锤也砸中了南约简的左手。

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脆,少女来不及感觉到疼,身子就往后飞了出去,嘭的一声倒在了河岸边。

如果是往常,小姑娘早就哇哇大哭了,然后她的爹爹就会从任何一个地方随时冒出来,关切地问她:“乖女儿,怎么了?”

但是,少女猛然想起父亲撒了一个大谎骗了她好几年,在还有找到原谅他的理由时,南约简也突然发现找不到要哭的理由。

张了张嘴,小姑娘忍着疼,然而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好疼。

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

手骨应该是断了,一动就是撕心裂肺地疼。

年长黑袍很纳闷,一时间怎么也想不明白,小丫头为什么会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不过只是愣了一愣,随即就是狂喜万分,因为对方越是急不可耐地以伤换伤,说明越是缺乏战斗经验。

焦躁,急功近利,往往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才会犯的错误。

战斗中犯错,结果不是失败那么简单,也有可能失去性命。

很显然,小丫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年长黑袍给南约简下了定论,心中便少了三分忌惮,多了三分安心。

十一二岁,如花似玉的年纪,都还来不及好好地感受这个世界,还没有遇见爱情,还没有嫁给爱情,相夫教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只怪,这毕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打定主意的年长黑袍,一步步走向南约简,嘴里说道:“小丫头,你很了不起,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将我伤成这样的人,如果有命走出去,相信你未来一定不可限量。很可惜,你是走不出去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红颜薄命的故事,所谓彩虹易散,琉璃易碎,今天就到此结束了吧,我还是那句话,怨只怨你命不好,看在你手上黑夜的份上,你死后,我会将你好好安葬,不会让你曝尸荒野。”

“你做梦。”南约简只是吐了三个字,便再也没有说话,强忍疼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尽管握住黑夜的右手微微颤抖,尽管眉头皱成一一团,但她还没有认输,她还不想放弃。

擦干净眼角的余泪,少女留恋地看了看四周,多美啊,可惜我就要离开了。又看了眼舟上的风月,风月也在看着她,两人远远相望,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结束吧。”年长黑袍低吼一声,这一次换做了他先出手,玲珑境六重的真实实力在这一刻显现,短锤发出嗡嗡之声,仿佛黑云压城一样照着南约简压了下去。

这一刻,天地似乎也变色了,本就雾蒙蒙的天空变得更暗了,一股绝望的气息瞬间将南约简笼罩,让人生不出半点力气。

天地之间,一声鹰啸自无名之处传了出来,那是小世界中,感受到主人爆发而回应的振奋之声。

然后,第一滴雨从天空落下,随后就是第二滴,第三滴,落入森林,落入深渊,落入长河……

风雨如晦,鹰鸣不已。

少女茫然地看着雨雾,看着如大山一样落下来的锤子,心想这就是玲珑六重吗,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也可以的。

可是,还有时间吗?

黯然地闭上眼睛,南约简再不多想,体内周天急速运转,调动起残存的碧绿能量,高举黑夜,朝着头顶天空就捅了出去。

黑芒比先前要更甚,像一道黑色光束,在天地间是如此耀眼,带着不甘,带着绝望,似乎要将那天地都捅出一个窟窿。

噗嗤一声,这声音不轻不重,就像筷子捅穿了纸张一样。然而,这声音却盖过了风雨声,盖过了鹰鸣声,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然后,雨停了,鹰鸣声也消散在了无名之处。天地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河水汩汩流淌,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缓缓地漂向远方。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因为战斗过于剧烈,因为自然,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发生剧烈的战斗。

锤子从天上落下,狼狈地掉在地上,年长黑袍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截锤把,一时无言无语。

南约简依然是被击飞了出去,落在河岸边,半个头都浸入了河水中,满头青丝随着河水和血水轻轻摆动。

黑夜则落在了身边,手边,她想捡起,可是浑身都疼,没有一处不疼,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年长黑袍笑了,笑得无比畅快。事实上,他也受了重伤,每笑一声,都要扯动体内的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可是,他是真的很开心啊,他就是喜欢这样,痛并快乐着。

还有什么比打倒对手更快乐的呢?而比打倒对手更快乐的是,接受对手的遗产,掠夺她的一切。

每走一步,年长黑袍都觉得生命在流逝,因为实在是太痛了,他能理解南约简的疼,理解她的眼泪,他也一样,只不过,他的眼泪是因为喜悦而流。

河岸边被他的双脚犁出了两条长长的轨迹,感觉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年长黑袍终于走到了南约简身边。

他没有多看小姑娘一眼,在他的眼中,小姑娘早就已经死了。只有黑夜,才是他眼中的一切。

于是,他缓缓地弯腰,伸手去捡落在地上的黑夜。

河岸边,青丝下,水草中,一个人头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枯槁的面容中,眼神中,是比河水还要冷的冷静。

这种冷静,只有在捕猎的优秀猎手眼中才能看到,比如虎豹。

南约简歪头看了一眼少年,她的搭档,无声地笑了。

拼尽全力,不惜以重伤的代价,两个天底下最聪明,又最彼此信任对方的孩子,一个沉默寡言但心思缜密的少年,一个明艳动人又蕙质兰心的少女,他们合伙,以一个眼神的交流,就完成了这场捕猎的前戏。

战斗中,只要一息的时间就足以改变战局,只要一个失误就足以丢掉性命。

少年的手从冰冷的河水中抽了出来,手中拿着的是一把砍柴刀。这把刀,李非人已经用了整整四年,四年间,他用这把刀砍菜,和猴群虎豹战斗,早已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刀锋所向,如臂使指。

拼命地燃烧小世界,李非人的手中一瞬间就覆上了一层树甲,仿佛无尽的力量在体内汹涌肆虐,少年高举柴刀,对着那个弯着腰,满眼都是宝物的背影斩了下去。

自然界中,只有一条定律,永远,永远都不要背对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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