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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亮光是一把剑。一把从天上飞下来的剑。只一剑,就将四长老,一个山河境斩落树下。

雁弦歌的剑已经拔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挥出去,那把剑就从云层中落了下来。他愣了愣,随后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如果是在中土大陆,看到这把剑,很多人第一时间肯定会想到这两句话。

雁弦歌也想到了这两句话,当初选择练剑,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把剑的主人。

他认得这把剑的主人,不仅仅是认得这么简单,这把剑的主人,还算得是他的半个老师。

董云图自然不认得这把剑,如果不是因为陈玄龟的离世,如果不是因为来到了母祖山,蜗居琥珀岛的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法看到这把剑,所以他很恐惧,颤抖着问:“是谁?”

凌晨的母祖山还有些幽暗,丛林里面一眼望去显得幽深而神秘。有鸟叫声,也有沙沙沙的脚步声。

因为这把剑的缘故,往常觉得自然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就变得骇人。谁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人。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声音停止,然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场地间。男人面容俊秀,只是眉眼间难掩清苦之色。

男人的身后跟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董云图一眼就认出了她,但是他不知道少女为什么会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疑惑道:“冬炉?”

少女看到董云图,还有些怯懦,像是做错了事怕挨打,低头叫了声:“师父。”

“欺师灭祖的东西,说,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董云图厉声问道。

少女身子明显抖了一抖,显然十分畏惧董云图,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道:“我现在叫冬至。”

少女有两个名字,在山上时她叫冬炉,还有一个则是父母给她的本名,当他告诉董云图说自己叫冬至时,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想告诉董云图,是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山上的人了。

背叛师门,本是修行界的大忌,董云图骂她一声欺师灭祖其实也不算过分。不过冬至在悬崖边上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时,她就知道迟早会要面对这一天。

五长老平日里与四长老最是交好,眼见得他被斩断了一支手臂,到现在还昏迷未醒,心中一团怒气无处发泄,这时候见到冬至要叛出师门,更是怒不可遏,斥道:“忘恩负义的东西,凤吾山待你不薄,如今你却要背叛师门。冬炉,你可还记得宗门十大戒律?”

每个新进弟子初上山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背诵宗门十大戒律,冬炉当然记得,想到凤吾山严酷的戒律,只吓得眼泪也掉了下来,跪下道:“弟子知道。”

五长老怒道:“你既已知晓,那便当着众同门说一说,你有何罪?”

冬至咬紧牙关,虽然吓得瑟瑟发抖,却一个字也不说。

这一副模样落在五长老眼里,自然就成了冥顽不灵,顿时须发皆张,大声斥责:“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便来数一数你这孽障的罪过。其一,临阵脱逃,坏我凤吾山大计。其二,欺师灭祖,忘恩负义。数罪并罚,当斩。”

当着众同门的面,五长老细数冬至的罪过,原本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然而眼见得四长老负伤昏迷,己方士气大落,五长老掌管戒律,于是心生一计,索性就拿冬炉来开刀,一为提高士气,二为震慑同门,可谓一举两得。

董云图微微点头,颇为赞赏五长老的急智。区区一个弟子,杀了便杀了,比起凤吾山的大计,这些都算微不足道,于是道:“凤吾山弟子冬炉战场临阵脱逃,背叛师门,按律当斩,审判通过。五长老请执行命令。”

五长老躬身道:“是。”

“且慢。”那中年男子一步跨出,挡在冬至前面,说:“我有话说。”

五长老拔剑相向,直指中年男子,怒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插手我凤吾山内务?说,你居心何在?”

有五长老领头,其他弟子纷纷效仿,一个个怒骂连声:“大胆,何方宵小,胆敢干涉我等门派之事?”

也有脑子愣不怕死的表态:“长老,我请求出战,一定拿下这图谋不轨的无耻之徒。”

其他人纷纷看向那同门,投去赞赏的目光,夸他勇敢,大义。那人便洋洋自得,享受着同门的崇拜,很是威风八面。

中年男人显然不在意凤吾山众人的指责,一脸淡然之色,说:“我叫江月横,修行界无名之辈一个。不过我先生的大名你们应该知道的,虽然有狐假虎威之嫌,但我还是必须说出来,他姓陈,名讳玄龟。”

说完,他转身对着树上的绿衣少女行了一礼,说:“江月横见过师母。”

绿衣原本淡漠的神色在听到这声师母后,突然就羞赧起来,说:“我经常听你先生说起你。”想到他这学生一生清苦,自困于世,也不禁心酸,说:“苦了你了。”

江月横知道绿衣指的是什么,微笑道:“学生不怕苦。”

眼光望向雁弦歌,雁弦歌笑眯眯的,说:“大师兄,好久不见。”

江月横点了点头,又看向李非人,说道:“这位就是小师弟吧。”

李非人还没开口,雁翔歌早已抢着道:“是的是的。小师弟,快点见过你大师兄。”

李非人疑惑地看向雁翔歌,意思是说,怎么又多出一个大师兄?

雁翔歌背着江月横,对李非人嘘了一声,轻声道:“这个才是真正的大师兄,我其实是二师兄。咳咳,小师弟,你可别乱说话啊。”

李非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居然还有人冒充大师兄的,真不要脸。雁翔歌反正便宜也占到了,昂首挺胸,就当作没看见李非人那鄙视的眼神。

对着江月横行了一礼,李非人道:“李非人见过大师兄。”

江月横一脸笑容,说了声好。直让旁边的雁翔歌羡慕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没天理,似乎大师兄就从来没对他这样笑过。

江月横自谦,说自己无名之辈一个,可是落在董云图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样,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他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琥珀岛远离大陆,消息闭塞,可有些人有些事,依旧可以流传到万里之外的孤岛中。比如那句“天上白虹生,人间江月横”。

很多年前,这两个名字就已经响彻了整个中土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刀圣。

一个剑仙。

刀圣孤清,遨游于白云之外。

剑仙多情,自困于俗世凡尘。

说的就是这两个人。

刀圣白虹生。

剑仙江月横。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都是千年难遇的绝世之才。如今,人间的剑仙居然来到了琥珀岛,站在了凤吾山的对立面。

董云图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了。那抹来自于天外的亮光已经隐匿,昏迷过去的四长老还躺在地上。

一切都恍然如梦,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在董云图雄心壮志,以为就要成功的时刻。他想要一统琥珀岛,他想要陈玄龟遗留于世的苍梧之简,他想要解除那个悬在了琥珀岛上无数年的诅咒,他差一些就要成功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董云图终于明白了,陈玄龟就是他的诅咒,如果他没有那么贪心,很多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冬至还跪在地上,凤吾山的审判已经结束,等待她的将是来自戒律堂的行刑,从此之后,这个名字就会永远地钉在凤吾山的耻辱柱上,等待着来自后世的批判和唾骂。

而她的先生,这时候站了出来,像一座山一样挡在了她的前面,面对来势汹汹的凤吾山,要给她平反,给她正名。

冬至听到了先生掷地有声的那句话,他说:“冬至无罪。你们有罪。”

江月横的话引来了凤吾山一众弟子的辱骂,说:“放你娘的狗屁。你一个外来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甚至颠倒黑白来污蔑我们。”

江月横一贯的平淡语气,说:“原本我是没资格插手你们的事,不管你们要一统天下也好,求得长生不死也罢,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到母祖山,不该蛊惑人心围攻我师母,妄图以天下之人的祸福未来要挟她。先生尸骨未寒,你们就急不可耐地兴师动众,精心谋划了一场变故,不惜让她们同室操戈,不惜谋害一个十一二岁无辜少年少女的性命,此为不义之战。苍梧之简本是先生私人之物,陪伴了先生一辈子,记录了他一生之所见所悟,为何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天下人共有?并以此为名,打着造福天下人的口号,却行着龌蹉苟且之事,请问,师母和小师弟就不是天下人了吗?为何你们千万人却要逼迫她们孤儿寡母,甚至不惜谋害她们的性命,她们就活该被你们欺负?此为不正之师。冬至八岁随你们上山,十岁被你们暗插入梧桐城城主府作为眼线,成为一颗棋子。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对于冬至,你们无传道之恩,无授业之情,无解惑之义务,到头来却要她们主仆反目,恩断义绝。另外,冬至生身父母的死因,江某已经调查出来了,正是你们凤吾山干的好事。此为不法之徒。因此,你们所谓的临阵脱逃,欺师灭祖,这等审判根本就站不住脚,不成立。冬至,你起来,这等不义不正不法的师门,不值得你跪下。”

冬至擦了眼泪,站了起来,不再低着头,昂首对望曾经的师门,心里面有对先生的感恩,眼里面有对凤吾山的仇恨。

江月横看了冬至一眼,说:“放下仇恨,害死你父母的人已经伏法。”

“是。先生。”冬至轻声道。

看着江月横义正词严地细数凤吾山的罪过,将本该对冬至的审判变成了对凤吾山的无情揭露,李非人也不禁热血沸腾,心想这才是大师兄该做的事嘛,再看一眼二师兄,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雁弦歌道:“小师弟你那什么眼神,你不要忘了,是谁把赵刈和黄邙赶跑的?二师兄我也很厉害的。”

李非人:“呵呵。”

雁弦歌欲哭无泪,不就冒充了一天大师兄嘛,还没过足瘾呢,至于吗?

这边,凤吾山早已吵翻了天,江月横的话多少还是刺激了一部分人,有人质疑,更多的还是义愤填膺。

五长老愤恨地看着江月横,不料他如此能言善辩,自己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脚。

眼看着一众弟子起了内讧,四长老厉喝一声,道:“肃静。”众弟子慑于长老威势,这才安静下来。

“大师兄。”五长老看着董云图,说:“此人在此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意图破坏凤吾山百年大计,我请求大长老下令结阵,将这外来之徒剿灭。”

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点头,都说:“大长老,下令吧。”

七星连环阵的威力,琥珀岛千年以来无人可破,虽说如今少了两人,但就算五人结阵,威力打了折扣,自问这个江月横也奈何不了。

董云图陷入了两难之中,他何尝不想这个江月横死在母祖山,只不过,他不知道七星连环阵是不是真的困得住这个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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