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的脑袋忽然间一阵刺痛,这久违的刺痛感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破碎的记忆碰撞着他的大脑,短暂而强烈的疼痛,又一次涌了上来。
按道理来说,吴一鼎那天晚上已经帮他恢复了那段记忆,这突如其来的刺痛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所谓的九黎医学院,自己从没来过,但是看见它的第一刻,它就在与自己的记忆疯狂碰撞,刺激着他的大脑。
无数记忆的碎片根本没办法拼凑在一起。
宋哲熙拍着顾衡的后背,也将腰弯成和顾衡一样的幅度,笑着说:“吴先生在等你呢。”
顾衡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宋哲熙看了好一会儿,他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然后直起了腰板,向吴一鼎走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吴一鼎拥上了顾衡,他轻轻拍着顾衡的后背,“几个月没正式见面,你都瘦了。”
顾衡满脸都是厌恶的表情,一把推开了吴一鼎,他不明白吴一鼎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他越来越迷糊了。
顾衡跟吴一鼎还有宋哲熙并排走在最前面,那一群蛇夫座的士兵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往九黎医学院里走了进去。
吴一鼎轻轻推动那一扇巨大的铁栅栏门,生锈所发出来“吱呀”的声音真的是有够刺耳的。
从铁门上落下的雪也正好落在顾衡的头上,宋哲熙伸手轻轻将他头上的雪扫落,却惹来了顾衡诧异的眼光。
而九黎医学院里面的地上,雪厚的有些惊人,一脚踩下去直接淹没至脚踝处,要不是冬天的鞋子不漏气,这会儿估计雪得直接漫进鞋子里。
吴一鼎把手搭在顾衡的肩膀上,让顾衡极其不自在,他笑着说:“今天太晚了,先给你安排睡觉的地方,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
偌大的操场上,一群人的脚印便是这里唯一的风景,除此之外,最显眼的是那一棵仍然屹立于此的槐树。
粗糙的树皮纹理透露出它的时代久远。
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落在这颗老槐树的身上,老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它就像是在日日夜夜的守护着这整个医学院。
而顾衡无意之中瞧见了这棵树,竟鬼使神差地往这棵槐树缓慢走去,直到站在槐树旁,他才停下脚步,这棵树给他莫名的亲切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抚摸着这棵树已经被大雪所覆盖的粗糙树皮,闭上了眼睛。
细小的雪花无声地飘洒着,雪花从空中落在顾衡的脸上,凉丝丝的。
时过半晌,直到吴一鼎出声唤起了顾衡,顾衡才缓缓睁开眼睛,这棵树带给他的感觉与众不同,但是他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知道,这棵树对于他来说,非同一般。
他冲着这棵不会动的树鞠了一躬,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迅速朝着吴一鼎再次跑去。
“想起什么了?”吴一鼎依旧是笑脸相迎,跟往常不同,今天竟然感觉有些舒服。
顾衡摇了摇头,走路的步伐依旧没停,漫无目的地有着,有些失意地说:“没有。”
“没关系,明天就会想起来的。”
顾衡很诧异,吴一鼎老是喜欢打哑谜,老是说的很了解自己一样。
操场离宿舍楼还挺远的,只是两边破旧不堪已经锈迹斑斑的教学楼,用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而紧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他吹过每个人的胸膛,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寒风呼啸,白色的教学楼在雪中似乎飘忽不定,恍若是天降之物,让人捉摸不透。
就在半路,吴一鼎和士兵们走向了另一条路,留下宋哲熙继续为顾衡引路。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相信顾衡不会逃跑,要知道顾衡如果想跑的话,就算是宋哲熙在这里也未必能够成功挡下他。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顾衡对九黎这个名字陌生又熟悉,这感觉就像是对藏龙山基地的医疗楼一样,强烈的好奇以及对于记忆的探索,迫使顾衡在这里留了下来。
他面对着这个医学院的宿舍楼,斑驳的墙面,这是一栋破旧的楼房,楼内背光,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
只留下几个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双双大睁着的眼睛,诧异地打量着这个白色的世界。
宋哲熙轻轻推动楼下的铁门,门没有上锁,很轻松就推开了。
“둘층.(二楼)”宋哲熙突然反应过来,顾衡是个实打实的诸夏人,他自己自顾自的说起了太极虎语,“二楼。”
顾衡反应过来以后跟在了宋哲熙的身后,顺手将楼下的铁门关了上去。
楼梯还是最原始的铁质楼梯,顾衡身后摸了摸楼梯上的铁质扶手,冰冰凉凉的触感,夹杂着一丝铁锈味。
踩在楼梯上,脚底踩踏铁质楼梯的声音还回档在这栋楼里。
抵达宿舍的第二层以后,宋哲熙按下了二楼楼道路灯的开关,一下子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变得灯火通明。
宋哲熙指着走廊最深处的一间房间,说:“你住那一间。”
说着宋哲熙就准备拧开了第一间房门,关门的声音很大,就站在门口的顾衡都被吓了一跳。
他走向了走廊的最深处,这一件房间不在左边也不在右边,正好在走廊的正中间,门有些破旧,锁也已经生锈。
他扭转着门把手,然后慢慢走到了房间里面。
关上门后,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瞳孔开始像动物一样放大,在黑暗中看清楚周围的摆设。
他摸索着墙壁,凹凸不平的墙面,摸上去真是让人不舒服。
突然触碰到一个像是开关的按键,他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顾衡还未收缩回来的瞳孔感到格外的刺眼。
他捂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这里面的设施可真是吓了他一跳。
房间的地是用木地板做的,米黄色的沙发,看上去柔软舒适,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张紫色的书柜,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有名著,有小说,甚至连漫画也多得要命。
而在一旁漂亮的百叶窗上绣了一沉薄薄的窗纱。
窗前红色的桌椅,清秀的梳妆台,还有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席梦思床。
香炉还燃着,里面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弥漫着整个屋子,甚是好闻。
这里除了没有一切电子设备,真的可以算得上是豪华套房,就算是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这房间内部与外部的反差真的是太大了。
顾衡环正想环顾整个房间,就在回头的瞬间,注意到了门背后上的涂鸦,卡通涂鸦。
涂鸦的画工很差,看上去像是小朋友画出来的东西。
这幅画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但是用的彩笔好像不会褪色,只是画的颜色暗淡了许多。
他画了蓝天、白云和太阳。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太阳公公露出了微笑。
蓝天之下,有一个房子,房子的烟囱在往外疯狂地冒着烟,房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门上面还刻意画了一把锁,房顶被反复涂抹着轮廓。
房子旁边有一棵棵只剩下树干的树,树上零零散散的伤痕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树的倒影倒是格外的明显,而这棵树像是死的,枯死的。
树旁边有一个小人,脑袋和四肢都很小,身体比四肢肥硕不少,画了五官,却唯独没有眼睛。
而小人的旁边有个人穿着大褂,但是为什么这个小人没有画衣服呢?
小人旁边的人画的和小人完全不一样,不像是人,更像是动物,狗?狼?
“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呢?”
顾衡盯着这幅画出了神,这幅画不像是这么简单的涂鸦,像是一个人的内心,但是顾衡不是什么心理学大师,他没办法通过这幅画看出来什么别的东西。
看完这幅画以后,正在思考,脑袋里的刺痛再一次传来,这次疼的他差一点晕过去。
等到他缓过来的时候,眨巴眨巴眼,眼睛变得有些干涩,他才发觉自己有点累了。
他将全身的衣物脱下,然后走进了浴室,他扶着墙面,将浴室的莲蓬头打开,滚烫的热水从顾衡的头顶淋了下来。
60°的高温,顾衡全然不在意,身上的皮肤被烫伤,又恢复,经历过死亡,这些疼痛又算得上什么?
他静静闭着眼,感受着滚烫的热水划过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他在想些什么,思考些什么,没人知道。
本以为在医疗楼通过吴一鼎,已经恢复起了自己的记忆,而如今这个九黎医学院又是什么地方?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又重新涌上心头。
自己已经成为了杀不死的怪物,但这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又是什么?
那棵老槐树是他在九黎唯一感到亲切的地方,那棵老槐树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这周遭的一切,让他无力,强大的窒息感,似乎随时都能够杀死他。
终于,顾衡放光了热水器里所有的热水,他伸手关掉了莲蓬头的开关,全身上下就像是被煮熟的螃蟹一样,通红。
他裹着浴巾,站在了一面等身高的镜子前面。
里面的那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伸手触碰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也伸着手触碰着他。
里面的这个人确实是自己没错,但是,为什么,这么陌生。
突然之间,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扭曲变形,眼睛变得通红,凶残的红色,面部开始腐烂,四肢开始变得暗淡,浑身的血管变黑、膨胀、蔓延。
嘴角从脸部一直裂开到后耳根出,一张嘴犹如深渊巨口,往外窜着血。
顾衡瞬间被吓倒在地,他揉了揉眼睛,镜子里的自己又变回了原状。
“是太累了吗……”
他拖着疲劳的身体上了床,慢慢闭上眼睛。
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个小孩子在对着他笑,一个看上去很活泼的小孩子。
模样很秀气,很熟悉,他就这样站在老槐树旁边,盯着顾衡。
盯着他笑。
顾衡在朝着他走,但是那个小男孩和老槐树却离他越来越远,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到达老槐树的位置。
老槐树和小男孩,随着顾衡的移动而移动。
顾衡看着小男孩,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这是谁?”
“这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