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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不会忘。

她是农夫的女儿。

她最喜欢的就是清晨时扛着自己的小锄头,跟在父亲的身后学着父亲的样子赶去山里,去种将来会很好吃的河稻。

尽管常常被春花、夏虫、秋果、冬雪引去了心神与步伐。

尽管常常要熟睡在母亲的怀里才能回到家。

但是那是她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也让她爱上了这片能够耕种的土地,这片土地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只因她曾被美好环绕了……许久。

时间是只贪婪无度的野兽,吞噬着世间的一切。

留下遗憾的同时也将一切的美好定格,宛如晶莹剔透的琥珀中所蕴藏的美好。

战甲女将携带着残破的兵刃将身形映上天空,身着的战甲也将曾经的败亡展现,只是脑海中的回忆却不曾残缺。

斩蛟于粼渊,擒凤于望野,受天命诛伐世间动荡,为万千之疆域之统帅,拜入帝宫受世人香火,官拜大将军,统率百万修士行北路伐灭佛子固空……

年岁终归,一万六千五百九十二,且零十一月又二十七天。

“本来还想过个生时辰日的说。”每每念及此处阵军都后悔不已。

俗世间的人常言她,乃为天人落凡尘,当为天子后。

素有修为之人常言她,远古大能转世重生,通携古来之智、承远古遗传威能,必定重回。

可惜他和他们都眼挫、都言错了。

她只是一山间的耕地小农,只是将沉厚大地和纯朴村民放入了心中。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为何会在数十万年后的今时今日从腐烂的泥土中爬起,廖廖鬼身,仰视漫天雷动。

明明自己和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被埋葬在了时间的流水中。

或许是这片大地又需要一位征伐的将军。

或许是父亲、母亲在彼岸将她推回着凡世间,亦如那场灾祸中将她推入时常痛饮的湍急河水中。

生虽艰难,死却代表着最终的消逝。

也或许是自己不愿去那三途河畔走一遭,不愿过过那奈何桥,不愿品品那忘却凡尘的孟婆汤,不愿将残余的美好遗忘。

“我……不会忘的,那是父母最后能存在的地方。”她曾对那位帝君如此说道,反斥他让自己放下执念的教导。

现如今,数十万年后。

依旧如此。

她不会忘!

阵军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睦中尽是坚定,将手中残器举起斜直头顶雷劫。

“来!”

轰!

如柱雷霆倾泻而下,将渡劫之人的考验施加其身。

结丹雷劫,对于修士来说是脱胎换骨之造化。凡躯转变仙体,可延寿命千年。

对于鬼物死灵来说,也是如此。是重修一世的第一步,可将体内的死意洗去,可将死灵传化成生灵,无惧天日。

成为究极生物。

为成婴境的截取生机转化肉身做铺垫。

可惜的是,有很大一部分的鬼物死灵或主动、或被动放弃天劫转生的机会。

坚定的走在鬼修的路途之上。

……

惊雷吼下,狂风起涌卷起残破黄叶,绕着劫云之下的扛了第一道雷劫的阵军高速运转,卷出接天的阵势。

一旁吃瓜的夏甲则稳稳的落在一处山头上轻轻抚去额头细汗,向着邯城三城的方向望了望。

看到一些黑点翻墙而出……

初入辟谷境的王钊首当其冲:“卧槽,怎么回事?这怎么了?诸位前辈有什么见解?”

“倾天波动,风卷云聚,可能有宝物现世……吧。”荼字极为不确定的说道,说白了还是见识太少、读书太少。

卢布施慌愁满目一言不发的赶路,身后则是卢家十六,卢布旌。

满眼血红的卢布旌皱眉言道:“可……可能有人渡劫。”

言出之际他人皆惊,一脸的卧槽。

“那里来的强人?”

“岚邯大人不在,这人要是……”

“……”

烦躁的众人言语几声后便埋头赶路,先去看看再说。

站在苍山上的夏甲收回目光,陷入了一丝沉思。

沉思了一阵的夏甲猛然回头望向左侧,邯城三城的黑点挑动方向,言语沉重:“前辈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狂风扫过带走几片黄叶,枯黄的芦苇荡里没有丝毫的回应。

夏甲并未有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只是随意诈一诈。

毕竟邯城三城留守的那一群辟谷境都能感受到这方变动,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那么那名道号泽狐的结丹境应该也会来。

见无人应答,夏甲内心道一声无趣,正欲转头继续旁观阵军的渡劫状况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一只紫木雕琢而成的木蝎子从黄土大地中,掀开一块碎土细手细脚的爬出,像小狗抖水一般抖去身上的尘土。

紫木蝎子背上纹刻着一道荧光法印,待紫木蝎子站稳后,其背后法印荧光暴涨,一道身影从光芒中走出,正是那泽狐老道。

“岚邯道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呀。”泽狐老道拱起手,笑脸盈盈的问好。

脸上的褶皱都被笑容挤在了一起,宛如皱起的鸡皮一般,其中的笑意看的夏甲有些无地自容。

无它,只因这泽狐老道现身的位置,与夏甲刚刚扭头而视的位置正正好相反。

夏甲感觉泽狐老道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嘲讽的意味,犹是他脸皮够厚才未有露出羞愧之色,但也脸上无光。

“自是无恙,到是老前辈道法又精进不少,颇让人慕羡呀!”伸手不打笑脸人,夏甲也拱手回礼并对泽狐老道恭维了起来。

好话不怕多嘛~~

二人见面后,先眯眼细观一阵,然后就连绵不绝的客道话,相互试探着对方。

之后泽狐老道便从腹部的木匣中取出了,绫绸布、茶桌、茶盏、茶壶、青青茶叶……

二人点起灵火便围坐在一起,品茶、论道、现场直观她人直播渡雷劫。

狂风凌厉,茶香淡淡,到是有几分惬意。

反正又不是我渡雷劫。

“第几道了?”泽狐老道轻轻吹起茶盏上的气雾,轻珉茶水前淡淡的问道。

夏甲听的一愣,合着您这是没话聊了?

倒也是,毕竟也不熟。

夏甲扳着指头数了一下,很不确定的说:“第……第四道了……吧,应该……”

尚未言尽时,一道倾天雷鸣轰然而下,照亮一方被劫云遮掩的有些昏暗的天地。

“额……第五道。”

“……”

泽狐老道对夏甲的态度十分无语,毕竟你的宝物在渡劫,你就算不激动也最起码关注一下,喂!

“看来本道以后再此间行走也要观观道友的鼻息,仰仗一下道友的庇护了。”泽狐老道摇头自叹,身形尽显落寞。

毕竟一旦阵军渡劫成功,这邯城三城也算是有两位结丹境坐镇了,二对一还是很有把握镇压泽狐老道的。

“道友说笑了,本城主可是很好客的,怎会做那欺客之事。”夏甲笑道。

泽狐老道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便将目光转向劫云之下,仰天而视的阵军。

细细观之,轻轻皱眉。

“这上古战灵、兵刃的来历道友可知?”泽狐老道问。

夏甲摇头:“不知,道友可知晓?”

泽狐老道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并未被夏甲捕捉到,毕竟没啥事谁会去跟一个老头玩对视?

泽狐老道没好气的说道:“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

“那倒也是……”夏甲根本不信,没有原因,就是不信。

二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继续打着哈哈,品着茶,观着阵军被雷劈。

山君侧卧夏甲脚边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

月华在二人身后亭亭玉立,狂风吹动紫花裙摆,手捧玉壶,不时的为二人奉上茶水。

第六道天雷。

第七道天雷。

不如天劫之下的气氛惨烈凝重,苍山峰顶上,到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夏甲举起茶盏与泽狐老道对饮一杯。

泽狐老道将茶盏放下,月华连忙将香茶满上,此时泽狐老道似有意,似无意的轻轻言语。

“上古战魂刚烈凶猛,能存留魂魄汇聚为鬼身,怕是执念不浅。若是以天道雷劫洗去些血契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泽狐老道此言轻轻缓缓,却听的夏甲心头直跳。

夏甲故作镇定的回道:“若真如此,便放其离去便可。本道已有替代之宝。”

言语之间还用素手轻轻撩过腰间的枯荣留雷树。也是在警告泽狐老道,我手里还有家伙事的,搞事之前还请考虑清楚。

夏甲并不相信,这老道真的就是来叙旧的,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怕只怕,这上古的战魂脾气不好,想必道友也不是与其签订的同等契约吧。”泽狐老道继续提醒夏甲,似乎真的是在提点后辈,也不知安的什么“好心”。

夏甲闻此一言确定了眼前这老道不怀好心,却不知道他有如何的算计,不过夏甲也懒得去管,因为夏甲早就有过对策了。

夏甲撩起道袍衣袖,将如玉藕臂露出,翻手之间将碎灵手施展而出,整个手臂化作灵体。

透明的素手将刚刚满溢的茶盏托起,夏甲轻吹一口气息撩动茶水雾气与自己的灵体手臂。

抿茶之前,轻瞟泽狐老道一眼:“前辈多虑了,若真的有那一刻,本道也只好送这位前辈在去死一下。”

言语之中杀气凌然,即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也是在警告眼前的泽狐老道,莫要搞事,否则……

“是吗?”泽狐老道气息肆意疯长,似乎被夏甲的言语中的警告所激怒了。

“自然。”夏甲风轻云淡的将茶水饮尽,示意月华奉茶。

不论泽狐老道的气息如何暴涨,夏甲自若泰然不动,他已与初来此地时截然不同了,经过了几次的险死还生。

夏甲不仅仅修为提升、法宝满手,胆也肥了不少。

若是这泽狐老道真的得寸进尺,那就……宰了他。

“前辈……你该走了。他们到了。”夏甲偏头示意泽狐老道,卢布旅几人已经可以看清眼白了,马上就要到达。

一语双关,以泽狐老道不想暴露身份、修为为借口,来强行送客。

潜台词,你不走,我不安心。

言尽之时不再观之泽狐老道,托起杯中清茶转头观看第八道天雷降下。

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泽狐老道眼睦中精光暴起如刀的锋芒直刺夏甲后背,眼睛眯起危险的弧度,手掌在曲爪与放缓之间不断变换。

毕竟,上古战魂的魂魄对于一名同阶的傀儡师来说,也是一件吸引力足够的宝物。

只是眼前这岚邯道人很危险!

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苦修,才修炼起来的敏锐精神力疯狂的警告自己,告诉自己眼前的岚邯道人以不同往日。

“那么,既然道友已有准备,老道便告辞了。”人越老越惜命,泽狐老道最终还是选择怂。

“走好,不送。”夏甲头也不回的送客,极为没有礼貌。

泽狐老道收起月华,钻入紫木蝎子的法印内,气息便从此地消失不见。

夏甲见其离去,起身拎起山君后脖颈子。

身后瞬间燃起漫山遍野的大火,将周围巡查、肃清了一遍。

“希望你能知道些好歹,莫要我脏了手。”

夏甲轻轻自语,也不知是说给泽狐老道听的,还是……阵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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