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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进了宫门后,步往紫云苑。宫侍前方引路,半时便到了苑内。问及婢侍,婢侍言郡主待于闺寝内,不许一人进入。赵平心知璃儿不快,也不便叨扰。

着婢侍收拾屋子,拾掇一番,用作寝歇。婢侍领命,带上几个侍从去后苑了。

赵璃百般思愁,竟没于榻上,苏醒起身,别帘掩看,却见天时已慕。稍走几步,推门而出。门外婢女笑迎道:“郡主可醒了,王爷已候了多时。晚膳已备好,郡主想必饿坏了罢。”

赵璃先之惊疑,暗思爹爹当已经与圣上叙谈完了。多日未见,甚为想念。如今诸事烦忧,倒也顾不上了,只回道:“既如此,那便入紫膳房罢。”

婢女前引,引至前厅,侍从急赶着禀告赵平。膳房内赵平两只眼凝望在碗具上,肚皮早就空了。侍从走了进来喜道:“王爷,郡主醒了。”

赵平兴道:“甚好,快去叫厨轩里的人准备上膳。”

侍从应声退开,直往后院奔去。

赵璃身置厅内,拐过蒲廊。到之膳房内,见到赵平,躬身行礼。赵平急搀住她道:“跟爹爹还需这样客气?”

二人相对而坐,赵平瞧赵璃初醒模样,心中宽然。暗想她至少合过眼了,想必烦苦也减了些,便朝向她宽慰道:“璃儿近日可受了苦?”

赵璃渐道:“还可,圣上未曾轻待。这里所配侍女,外加膳食,倒还算齐全周到。”

言罢又上一句:“爹爹,你何时回京的?母亲可还好?府外甲士可撤了?”

赵平细道:“你且宽心。圣上亲谕,府外甲士都撤了去。你母亲尚好,昨日与我见了面。”

赵璃有些疑惑,又问他道:“昨日府外甲士尚在,爹爹如何与母亲见面的?”

赵平瞧赵璃疑虑,便将陆云湘府中接人一事一一叙出。赵璃恍悟,原来陆姐姐信守承诺,护了爹爹一路。府外尽是御军把守,陆云湘竟能只身进府,这般功力令人折服。

不过陆云湘乃玉笛高徒,青瑶观主,这些事倒也难不倒她。如今诸事已定,边阳一府免了劫难,便心下稍宽。松快了些道:“如此一来府中幸免于难。女儿无能,竟还要爹爹排忧解难。”

赵平道:“若你当日不痛下决心,只身上京,赶在末刻出现在府厅之外,边阳府怕是早成了泡影。”

赵璃又道:“此番祸劫,皆因女儿一时贪恋,才致酿成。”

赵平肃道:“此事已定,你也不必苛责,日后行事多加思虑便可。”

言语间,房外婢侍端菜拿酒行了过来。赵璃见到竹叶酒在桌,看向赵平虑道:“爹爹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赵平笑道:“无事,早已大好,余下的多加在意便可。今儿高兴,快些拾筷夹菜。”

赵璃拾起木筷,赵平夹了几块肉片放于赵璃碗中。将竹叶酒塞子打开,斟了些到盏里。赵璃劝道:“爹爹伤未全好,可不能多饮的。”

赵平纳言,只斟了些许,倒往赵璃盏中多斟了些。放酒于桌道:“女儿可要多饮些。日后逢人接事,免不了要多饮,今儿个多练练。”

赵璃疑道:“逢人接事?爹爹这是何意?”

赵平忽止言不语。赵璃觉之有异,复向其问道:“爹爹与圣上聊了些甚么?”

虽言辞温和,却字字珠玑。赵平无奈,只好细细说道:“你如今身陷囹圄,圣上有心,念你探查之功,免你罪责。欲赐婚于你,嫁于四殿下,做个正妃。”

赵璃筷中菜叶滑落,满面异色,失声惊道:“爹爹,你说甚么?!”

赵平叹道:“璃儿,说到底你是大梁郡主,身份尊贵。一时玩闹,惹得滔天大祸。圣上垂怜,复我边阳声誉,赐你锦玉妃冕。这等无上荣耀,你当感恩戴德,顺从天命才是啊!”

赵璃失了神。暗想圣上先是欲伐江湖豪杰,现下又决己终身大事。一桩桩下来,犹如晴天霹雳般令人窒息。

由此坐立不安,手忙脚乱,半晌不定。忽身起饭罢,直欲夺门而出。赵平一旁阻扯。赵璃泣道:“圣上既未下旨,当还有回旋余地。女儿现去求其收回成命,应为时不晚!”

步子急迈,身子踉跄。赵平越发急了,忙拦阻在前,提高了嗓门道:“圣上既有此意,凭你一人之力,实难力挽皇命。四殿下为你挡风挡雨,不昔冲撞圣上,只为解你愁忧去愁。你得此佳婿,怎生不好了?”

赵璃斜观赵平,暗知其言外之意,想必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当与梁帝好生计议过,清楚自己有愧于四殿下,特揭疤收服,好生计谋。心有疑惑,度其问之:“陛下为何非要女儿许配四殿下,究竟有何期许?”

赵平回道:“爹爹哪敢揣度圣意?至少你嫁入皇族,日后收复江南,以皇家郡主的身份领军。自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赵璃讪笑:“爹爹不敢揣度圣意,却将圣意讲解的如此透彻,真是令人折服!”

赵平苦道:“璃儿,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母亲想想。若你违了圣心,圣上一怒之下,边阳府跌入谷底事小,满门下牢事大。你既为边阳族人,当尽心守责。不可肆意妄为,牵连至亲骨肉啊!”

言罢跪下身来,垂头磕地。赵璃见状,只得同跪于地,啜泣着说道:“爹爹自小疼爱璃儿。当知边阳王府日升灼章,却是断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璃儿既为人女,又怎会弃之不顾?应下就是了....”

赵平揪心一处,暗知赵璃肝腹之言,令其羞愧难当。边阳一府因璃而落,又因璃即起。自己无能,却还要靠女儿顶天撑地。由此抱女流涕道:“伴君如伴虎,爹爹未能护佑璃儿,竟让你诸多背负,实在愧疚难当!”

二人互自泣诉,一时难以平复。

悠悠天意,凉透了多少儿女之心;晃晃时逝,抹去了多少初时悸动;华华贵丽,覆上了多少虚恋佳人;畅畅山丘,断去了多少珞珞姻缘。

玉上清雅,兴笛如风;寡性淡然,牵动北都;楼台瀑水,群鸟沐休;曲生万象,外气横流;天下大势,不如手中木。

此刻山腰断崖处,一清秀女童坐于崖口。手捧白鸽,面视群山,手中信条经风抖。她自是昔日陪陆云湘一行下山进镇采办的女童。

一路逛了半日,陆云湘定了信鸽,着她带回山里驯养。自回返后,一刻不曾停歇。

每日清水谷草喂之。陆云湘离山了好些日子,她自觉无趣,便出观散心游步。

身后密林,尽是青瑶女徒练功处。女童年幼,不能修学内气,只得做些杂事聊以度日。众师姐无心陪其闲玩,她便自得其乐,手抚白鸽,顺其毛羽。

山林清毓,瀑流哗然,鸟雀脆声,笛气雅飘。青瑶观虽常年静谧,然时有倾耳笛音。流连天际,往返丘林,畅醉人心。

此等妙音,更助人修身习内,功道速成。

音之所来,乃曲生观高人隐奏。曲扬万山,自内而外,渐至消迹。

钟香观乃玉笛门户,自是山腰之口,所闻笛曲,当淡漠之至。观中林旭修招,与静师太战至一时。林静淡袍加身,手中长笛挥摆,譬如水中鱼,云中鹤,身法如仙。林旭百招之余,早已困倦疲乏。林静却如初使笛法般悠然自得。

忽闻轻曲入耳,林旭罢了长笛,直躺于地上,闭眼细听。林静掩笑,当知林旭不善曲却惜曲,更喜曲。每日闻曲而动,不论手中何事,皆停步赏音。

此曲每日延绵三时之久,林旭便竖耳了三时。林静见她心醉,也不忍打扰,自去理了观务。

一时有余,林旭忽生一念。暗思此曲乃曲生观所出,曲生观位处山顶绝处。所流之曲,周转之下,当成了末音。虽不妨碍讨人心醉,可若上得高处,岂不如亲临曲口,该三生无悔,万世有幸了。

一念既生,林旭也不闲着,直出了钟香观,穿杨径走陡地。一步一履,长笛撑地,踏上了深山之路。

瀑水崖口,女童续自坐于地,仰目欣望云空,小小脑袋也不知在思些甚么。忽身后暖声而至:“你坐在这里,是为何故?”

女童回首瞧去,只见清风橘袍,布冠持首。淡唇细眉,依依长袖,风韵长存。

此乃玉笛正主璐师太,女童在观内识得此人。心知其身贵,立躬腰行礼稚声道:“星儿拜见帮主。”

张璐笑扶女童,温言道:“你唤星儿?”

女童朗应,张璐观其手中信条又道:“你手中为何物?”

女童回道:“我是青瑶观阁守徒,这是叶云云栖师姐给予观主的回信。方才我步于松林,见天际扬鸽,便招手呼其过来。刚接下信鸽,抱在怀里。”

白鸽咕声渐起,林静会意,口中言道:“可否让我一观?”

女童稍犹,顿了顿,将手中信条递于璐师太。璐师太取信叠开,细细顾览,忽地失色惊住。但瞥见女童一脸疑色,遂转惊为安,压低声音道:“你尚年幼,不可在此多加逗留。早些回了去,将这信条也带了去,不可将吾观信之事告知她人,可有记住?”

女童诺诺点头,取了信直下崖去了。张璐面色阴晴不定。他所瞧的信条,为首所写的是闺中言,后之露出“赵茹”二字,接之却是其私逃叶云之实。

张璐越发惊异,忆及前几日赵茹在帮之时,其父伤重,自己择选至尊秘药予以救助。此等恩情,犹如再造。然却受她欺瞒,糊涂至今。

江湖虽不拘,然叛离师门,绝不可忍之。若它日坐实,人人皆知玉笛帮窝藏逆徒。到时声名俱下,玉笛清誉,必有伤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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