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此刻的群山雪窖冰天,冻杀万物。
宁不得顶着严寒走了近一个时辰,身体老早就没了知觉。风雪吹拂下,少年愈发昏沉,朦胧之间,他好像听见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来回低语。
“别硬撑了宁不得,你出不去的。”
“别听他的,一直走肯定找的到路。”
起初响起的声音沙哑且低沉,说话时没有情绪起伏,之后传来的声音相较稚嫩,言语间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
“这么大的雪,猎户来了都得迷路,你一个半大孩子想出去?还是放弃为好。”
“宁小哥,停了步横尸山野,接着走回家过年,你要真听他的可就要凉了!”
“……”“……”
沙哑和稚嫩两个声音不断响起,前者充斥着嘲笑和质疑,后者则始终鼓舞着少年....
“闭嘴!”
宁不得被这两个声音说的心烦意乱,随即停下脚步嘶吼了一声。
随着这声嘶吼,少年面前出现了黑、白两道烟雾,没多久便凝聚成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少年眼前,左边是个佝偻老人,双目浑浊深邃,面相不喜不悲;右边是个戴虎头帽的黄口小儿,双眼四下打量时,脸上带着浓浓的好奇之色。
荒郊野岭突然出现这一老一小,场面着实是有些诡异,但此时宁不得已经摇摇欲坠,意识模糊之下,便本能的忽略了这份诡异。
“继续走……”
可能是一瞬之间,也可能过去了很久,声音干涩的少年嘶哑开口,之后踉跄着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与二人擦身后,一老一小身影逐渐扭曲,最后重新散做黑、白两道烟雾,慢慢消逝在了空气中。
“唔...臆想灵?心相显化?亦或者是.....?呵...有些奇怪,也...有些意思......”
少年身后极远处的山崖上,一个面庞被雾气笼罩的黑袍人正作壁上观。
亲眼目睹这一幕后,黑袍人低头思索了数息,接着呵呵一笑,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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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灵泉镇所在的钟陵县,县令吴狩的私人府邸内,有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低头跪在地上,浅绿色官服上绣着一对戏水鸳鸯。
在他面前,一个身着紫衣、白面无须的妖冶男子,半卧在贵妃榻上,其左右身侧,各站着一位腰悬佩刀的锦衣侍卫。
双目微闭的男子此时正仰头喝酒,碧绿色甘泉自其高举着的壶嘴中倾泻而下,在半空勾出一道弧线,之后尽数落入了他蠕动的喉咙中。
妖冶男子名为陈正华,看似年轻,其实已是而立之年,不仅是大内仅有的两位掌事公公之一,同时也是二十四监中‘司礼监’的执牛耳者,官位高居正三品。
太平王朝文武官员共分九品,官服颜色和补子图案由朝廷六部之一的礼部严格把控,官员所着官服,颜色分为朱、紫、绯、绿、青五类。三品以上穿紫色官服,四品着深绯色,五品着浅绯色,六品着深绿色,七品着浅绿色,八品着深青色,九品着浅青色。
文官的服饰全以禽为图案:鹤代一品,锦鸡表二品,孔雀显三品,雪雁示四品,白鹇为五品,鹭鸶是六品,鸳鸯指七品,鹌鹑系八品,练雀属九品;武官的服饰以兽为图案:一品有麒麟,二品现狮形,三品出豹貌,四品藏虎,五品隐熊,六品配彪,七品、八品绣犀牛,九品生海马。
二十四监又叫二十四衙门,虽说彼此并无高低之分,但不同衙门各司其职,权利上难免会有大小之别,其中以司礼监权利最大,有着“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的说法。
据说这位陈貂珰幼时家中贫苦,父亲嗜赌成性,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无奈之下便把自己卖到宫中做了太监,后因一次机缘巧合被皇后看中,从此便一直贴身侍奉着皇后的起居。
先皇驾崩后二皇子赵檀登基,作为新天子生母,之前的皇后也理所应当的成了太后,在其授意下,陈正华进入司礼监,自是一路高升,步步顺遂。
只是这位陈貂珰久居宫闱,生性难免有些多疑,虽然表面待客常笑脸相迎,可背后算计起人来却不择手段,不管是宫中嫔妃还是朝堂大员,一旦有把柄落到他手上,下场都不会太好,是太平王朝官场有名的笑面虎。
没过多久,陈貂珰饮尽了壶中酒水,随即将半卧的姿势改为侧卧,刚好抬头偷瞄的中年人,与其官服补子上的豹貌撞了个对眼,赶忙哆嗦着低下头,颤抖说到:“陈...陈貂珰,下...下官...吴...吴狩......有......有...有罪。”
原来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便是钟陵县父母官,吴狩吴老爷。
陈貂珰对吴狩的话充耳不闻,他左手托腮右手垂下,小指勾着几近着地的酒壶轻轻晃动,同时双眼四处打量着这座私宅。
正在吴狩心情忐忑时,陈正华收回了视线,转眼看向他时,脸上笑意略显玩味,“哦?吴大人认为自己所犯何罪,不妨跟咱家说说?”
听着这阴柔嗓音,吴狩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手膝并用,跪行来到榻前,“下..下官,回..回...回禀...陈貂珰。”
未等吴狩把话说完,陈正华轻轻招了招手,一名带刀侍卫立刻迈出,抓住衣领将他扯在了手里。
心惊胆战的吴狩正要张嘴求饶,还未出声,侍卫便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直到陈貂珰出言叫停,这才把他重新丢回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吴狩慌张爬起,跪好后,以更快的速度,低着头爬到陈貂珰脚边,同时嘴里磕巴到,“下....下下...下”
“再掌。”
仍是未等前者说完,陈貂珰再次出声打断,锦衣护卫便又一次抡起了巴掌。啪啪作响中,二三十巴掌甩了下去,吴狩原本就臃肿的脸颊,彻底肿成了猪头。
陈正华拎起酒壶,重新恢复了半卧的姿势,他轻轻打着哈欠,言语时吐字含混,“既然吴大人不会讲话咱家可以教,何时学会了再谈正事也不迟。”
侍卫闻言抱拳应了声是,接着又要动手,吴狩赶忙直起身子,朝自己早就惨不忍睹的脸上打了起来,边打边说到,“下官自己来,可万万不敢再劳锦衣使大驾,就是连累陈貂珰在这等着,下官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哟,之前在琅琊郡就听闻吴大人擅长看菜下碟,不管人话鬼话还是睁眼瞎话,都是整个郡里独一份。”说着陈貂珰话音一顿,笑着打量了一眼吴狩后继续道“可就是不知道,在吴大人眼里,咱家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闻言,吴狩头埋得更低,贴紧地面后,这才奉承到,“陈貂珰在下官眼里就是活菩萨,下官一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如若有半句虚言...”
“行了吴大人,臭不可闻的马屁话甭在讲了。”
话音未落,吴县令第三次被陈正华打断,当他抬起头时,后者已经收起了懒散的模样。
“此次深夜造访全是上头的意思,咱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但凡有哪句不好不对,那可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望向陈貂珰自上而下俯视的冰冷眼神,一丝冷汗从吴狩侧脸上凝结,随即滑落在身下青石地板上。
平复了数息,吴狩郑重道:“下官明白,自当慎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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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后群山连绵,不宜住人,却适合动物休养生息。
如果在风雪夜迷路,几近油尽灯枯是不幸,那更不幸的就是迷路后又遇到群狼觅食,最不幸的则是,少年已经无法分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脑海中出现的幻象。
一入冬,狼群需要大量觅食,才能确保度过整个冬天,虽然它们通常是夜间捕猎,但多数时候并不会在风雪夜出没,只是宁不得眼前的狼群太久已经没有进食了,长此以往,即使侥幸过了冬,整个族群也会十不存一,于是在头狼的带领下,这群畜生今夜铤而走险,决定外出寻求活路。
反观宁不得,长时间的风吹雪打之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少年几近油尽灯枯。此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泛青,眉毛白霜凝结,双眼似睁不睁。
若是有人翻开他的眼皮,会看到其内部眼白已经充血、瞳仁也微微涣散。
如同做了个怪诞的梦境,少年昏沉的脑海里,幻觉和实物都变成了无法言喻的光和扭曲,包括当下将他团团围住的狼群,在其眼中也不过是一团团不知有无的黑影。
久居深山的群狼从未见过人,起先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在饥饿的驱使下,头狼逐渐失去了耐心。随着它一声低吼,两只蓄力已久的雄狼猛然一跃,张开血口向少年脖颈处咬去。
就在狼吻即将咬合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温醇声音,自少年后方响起。
“遇到麻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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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为了呈现一个值得推敲的故事线和一个真实的世界观,故事叙述难免会有些冗长,本书是一本半武侠开局的仙侠小说,前期主角只能在大势下随波逐流。)
(ps2:多视角开局,前期看来难免会有些乱,但是看到后面就会恍然大悟,原来是不同人做了不同的事情,导致同一个结果的出现。因为一本小说想要更真实,就最好是去刻画每一个关键角色。)
(ps3:等这个前期最关键的角色露脸以后,主线故事就会正式开始,喜欢的客官别忘了点点收藏和推荐,说与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