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住了整个长春峰,并排在山崖前的天马回到了山麓处的马厩,仙鹤单脚站立,将头后转插于背羽间。
偶尔,鹅卵石小道上会有一小队巡山的女弟子,她们提着圆滚滚的散发着橙光的灯笼,有说有笑地巡查着山间。
灌木林中时常会传来突兀的声响,不过大抵是些低飞鸟雀和夜间的走兽,女弟子们要么直接忽略,要么停下来稍稍上去查探一番。
鹅卵石小道旁的丛林里每隔十米左右都会生长着一颗散发着荧光的树木,不算强烈的光亮既能照亮前途,又能融入这静谧的夜色。
这样独具匠心的设计可不仅仅只局限于此处,还有大家耳熟能详的无尽长廊“十里忘川亭”,被千年寒玉所滋养的“青玉寒潭”,以及那因藏尽世间妙音而诞生灵智的“诗听阁”,皆是令人向往的神奇之物。
炎炎夏日,仙子们在结束了一天的修行后总会选择褪去衣衫,轻轻划开倒映着漫天夜色的青玉寒潭,在星辉荡漾中轻抚柔荑,洗净尘埃。
很早以前,沐清水刚进山门的时候,认识过一位墨白峰的大师兄。
大师兄是一个嗜酒的大胖子,总喜欢在醉后说一些神奇异事,除却日常阅读的志怪书籍,沐清水的很多见闻都是来源于这位胖师兄的酒后呓语。
当时也是趁着这般的夜色,胖师兄顶着酡红的双颊,一口接着一口地灌着酒水,熏天的口气下,诞生的却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
漫天星辉收潭底,玉足入水荡涟漪。
诗听阁语潜夜色,不见君于忘川亭。
寥寥数语,便撑起了一个少年近十年的梦,少年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远远地观赏那寒潭究竟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写意朦胧。
橙黄色的光芒消失在了鹅卵石路的拐角处,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一闪而过,荧光树的绿光微微颤抖,不过又在须臾之间恢复了平常。
“呼……”
如释重负的畅音突兀地出现在了无人的小道上。
众人扯下布料,脑袋挨个探了出来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年龄最小,长相却最为老成的少年兴奋地红着脸,夺过了被摊开的图纸,用有些粗糙的手在羊皮上摩挲着。
“怎么样,我算的不错吧,十八弯,名副其实,十八个大拐弯。”
原本手持羊皮地图的少年忍不住得意地笑道。
“过了前面那道弯就是三条岔路了,记得按之前说的来,遇到情况不对赶紧披上这隔绝气息的隐身衣。”
面容英俊的高个子少年用着一口极为流利的汉话声明道。
剩下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了黄皮少年研制了五年的最终成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便纷纷退出了那道隔绝一切,隐匿在小道之上的隐身飞毯。
绿色的树林里分出了三条路,沐清水选择了一条饱受诟病,注定会被称为淫贼的道路,就连目的不明的白风师兄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此,沐清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要说这是自己的梦想,估计更会被当成一个天生色胚吧。
最后一轮巡山的仙子们已经撤回,空悠悠的道路上只剩下散发着各色光芒的荧光树,沐清水走在通往寒潭的小道上,他走的很慢,左顾右盼地似乎是想把小道两旁的景色尽收眼底。
沐清水的目的是青玉寒潭,黄灿嘴上说是着随便逛逛,其实是想偷偷跑去仙子们的“制衣坊”。
张子健的就更好猜了,前几日还死乞白赖地托五子帮他给素巧儿传递信件,眼下指不定是去他们幽会的地点了。
钢的话,就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随便逛逛,痴迷于法器的他对长春峰上的物件可是颇为稀罕。
除却目的不明的正人君子白风师兄外,好像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最为混蛋下流,想想也是,虽说只是老远看看,不过也避免不了窥探的事实。
朝圣的路上,展开行动的五人都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行人,渐渐赶往了他们朝思暮想的圣地。
诗听阁上,徐梦妆端坐在靠檐之上,修长的玉指在空中划了一个浑圆。
散发着光辉的圆框犹如一面平静的潭水,镜面上闪烁着画面,皆映在她秀丽的眼眸之上。
隔绝了气息的五人,此时却犹如没有施展任何防护一般,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徐梦妆的视野之中。
“诗听,你说我该不该放任他们不管呢?”
空灵的声音融入了渺茫的歌声,作为长春峰五绝之首,有昼夜不息之美称的诗听阁应声停止了放送的玉音。
细小的光点像是夏日的萤火,它们从阁楼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有的跳上了年轻长老的手心,有的飞舞在她的柔荑之间,更多的则是在徐梦妆的面前汇聚成形,模糊的轮廓开始显现,最后终于汇聚成了一个形似女子之物。
千年以来,无数的女修都曾在她的身体里轻歌曼舞,倾诉衷肠,纯粹的念力和灵气在久远的岁月中诞生了灵智,生成了超越三界的灵体。
人们皆知长春峰一直都有一位长老未曾离职,却不知道她便是徐梦妆身旁的这位。
“五人之中你只知其中四人的来意,为何要跳过最没有欲念的那位呢?”
诗听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岁数偏小的孩童,此时的她偏着头,询问着身旁那位年轻的长老。
徐梦妆蹙了蹙眉,回答道:“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他,却又说不上具体的时间地点。那日在山门前碰到他时,我便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眼熟。我知道他会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咯咯咯……”
诗听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声音之中夹杂着乐器的和鸣。
“宗门的长老们平日里最喜欢跟你们讲因果,讲缘分,说莫要贪恋人世间的欢好而忘了修行大道……”
诗听没有实体,但此时她的长发竟随着晚风荡漾了起来,
“其实呀,有些情从一开始就不知为何而起,也不一定会有所结果。有人选择遗忘,让它随风而逝,不去计较那期间的得失,看似洒脱,却终有遗憾。而有人却选择默默珍藏,一直沉吟至今,尽管那份答案或许这辈子都求不得,也不愿意舍弃……”
诗听砰的一声化作了一团光雨,回归了本体之中,只是尚有余音未散,“十年因果,若不了却,终究两头难顾。徐梦妆,这次该你自己做出选择了……”
年轻长老看着空空荡荡的前方一阵出神,待她缓过神来,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已经微笑地站在了屋檐下的石阶前。
少年眯着眼,嘴角上扬,觉得这是自己笑得最好看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