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汇集而来，大片大片的黑色雷云遮蔽了天空，它们重叠在一起，扭曲着，碰撞着，挡住了阳光，带来了潮湿与阴冷。

“嘭！”

雷霆划过了愈拉愈近的地面与天空，瓢泼的雨水浇灌着一切，不知是在为谁奏响一阵哀曲。

男人抬起头，伸出手，接住了雨水，晶莹的雨珠没在了墨黑的灵气中，“呲”的一声消弭于无形。

他抬起脚，漫无目的地向一侧走去，许是在找寻一处能够避雨的屋檐。

可这空旷的荒漠死地上又哪儿来的人家呢？

男人的右手拽着少年的头发，是一位长相颇为俊秀的少年，墨绿色的衣襟上沾染了血迹，是从他闭不上的下颌流出的。

“额。”

“留下他……”

虚弱的呻吟声有时候甚至比雨水抨击地面的微声来的更小一些。

在他男人的身后，另一场战斗也停息了下来。

巨犼的庞大的身形侧翻在地，少女持刀立在了雨中，修长的手臂上淌着血，像是桃红染了梨白。

下方四人合力，在拼尽气力的情况下，把最后致命的一击交给了这位来自锋楼的天才女刀客。

她成功了，修长的刀身刺入了尸犼的命门，翻滚的白浆带着阵阵恶臭宣告着这只邪灵的死亡。

“放下他。”

男人的脚步停滞了片刻，他转过身去，疑惑地看着一步一步走来已是强弩之末的少女。

“我让你放下他！”

清脆的呵斥声中是提刀而来的倩影。

天地间划过了一道闪光，雨水凝滞了瞬间，两人错位而立。

男人的左肩被划出了一道颇深的口子，淌出来的血水接触到缭绕在周身的黑气，与先前的雨水那般蒸发消失了。

刀跌落在地，少女白皙的脸庞贴在了地上，泥浆溅起了污水，形成了一个人字形的水花。

终于，最后一个拥有反击之力的人也被掏空了力量。

“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人了。”

陆熠蹲在地上，提着沐清水的头发，将奄奄一息的少年放在了自己面前。

沐清水的左眼已经睁不开了，只有右眼能够勉强与男人对视，虚弱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声响，模糊地让人听不清楚。

雨一直在下着，陆熠把沐清水嘴巴凑近了耳畔，他想听听这位本不可一世的少年在经受这般打击之下还能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

“干，干你娘……”

翕动的嘴唇上是努力睁开的眼眸，他翘起了嘴角想挤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沐清水，你还真是……真是无药可救呀！”

碎裂的山体上接连出现了一道道人形深坑，是陆熠抓着沐清水的头发，一次又一次甩手撞出来的。

没有龙化之术护体的沐清水，在身体机能上与普通的练气士相差无几，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学学武炼之术了。

意识并没有随着雨水的冲刷而逐渐清明起来，沐清水第一次感觉到了绝境的滋味，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无法从静谧且深沉的水里挣扎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无力。

耳畔是男人癫狂的大笑声，他好像对沐清水非常的不满，好似要将所有的怨念都倾泻到这位无力还击的少年身上。

“沐清水，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讨厌上你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少年血流如注的面部又被男人强行塞进了石壁中，黑色的灵气灼烧着他的纯阳之体，丹田从未有过地干涸着。

“醒醒，快醒醒啊……”

童稚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想要在少年彻底昏死过去的期间唤醒他。

“臭皮蛋，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啊……”

沐清水睁开了浑浊的眸子，他对着面容狰狞的男人笑了笑，“我也怪讨厌你的，明明这么强，还要窝在这个小地方，做逗人开心的小丑……”

少年无心的话语好像戳中了男人的心事，不过男人却没有再动手痛击已无反抗之力的沐清水了。

男人蹲下身来，僵硬的面容没有多余的表情，“你说的没错，我就像是一个小丑，一个陪你们这群天之骄子演戏的小丑。”

“我本以为过了今天，我就可以脱下这身无聊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人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仰天大笑着，不知是在嘲笑着谁，“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运气不好呀，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人，所以我活不了了。”

“他们？”

短暂的歇息，让沐清水有了说话的气力，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陆熠话中透露的信息。

“若没人在身后胁迫着，我为何还要冒着这种必死的局来找你们的麻烦？”

男人笑了笑，反问的语气中透露着悲凉的意味，“里面的动向应该被长老们注意到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我。”

短暂的沉默后，沐清水歪着头，箕踞在地，平静地问道：“那你要杀死我吗？”

“你怕死吗？”

男人随意地问道。

沐清水在那平和的语气中嗅到了更多的意味，他点了点头，“怕死？”

“有多怕？”

男人追问道。

“怕的不行，怕的浑身发抖。”

沐清水没有在开玩笑，他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正因为恐惧而变得不受控制，哆嗦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不停地轻声呢喃着。

“不对，你不怕死。”

男人摇了摇头，“你只是不想死，因为你有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

“世上的很多人都如你这般贪得无厌，总是渴望得到更多，享受更好的。”

男人抬起头，看着天边急速掠来的身影，心道，是老朋友了，“所以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讨厌你，恨你。

你可以优哉游哉地享受着这个世界给予你的一切，你有师傅，有师兄弟，有红颜知己，有关心你的所有人。

你总是仰着头，慢慢悠悠地从我的身边走过，好像什么都束缚不了你，一切都不会从你的指尖缝隙溜走那般。”

赶来救阵的身影缓缓坠地，年轻长老的身旁霞光万丈。

素女宗，徐梦妆。

“长老们在外面修补法阵，很快你们就会被传送出去的，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

沐清水抬起头，仰望着此刻看似高达无比的女子，“素心，她，她怎么样？”

“丫头们都很好，是你们帮她们争取了时间。”

徐梦妆莞尔，对于这位早有耳闻的少年，她的观感并不差。

目睹了素女宗原圣女的倾城一笑，沐清水那只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徐姐姐，那个混蛋厉害着呢，你也要小心呀。”

柔软的力量托举着沐清水，把他放到了安全的位置，连带着还有身受重伤无法动弹的八人。

白风与徐梦妆身影交错，不知是不是错觉，徐梦妆总觉得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冲她笑了一下。

“我不管你身后有怎样的势力。”

徐梦妆抬起了白皙的下巴，“你伤了我们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哟，十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如今也隐隐有一代宗师的气魄了。”

陆熠咧嘴一笑，棕黄色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墨色的灵气，显然，他眼中的徐梦妆，远比常人来的熟悉。

“这些天来，我遇到的很多人都很喜欢跟我提‘十年’这个时间节点，我虽好奇其中的含义，但也不绝会因此而放弃抹杀你的性命。”

年轻长老玉手虚握，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柄长剑，屈指轻弹，荡起的波纹扩散开来，止住了方寸天地间的雨水。

“跟那些小家伙们纠缠，的确不太尽性。”

陆熠手腕一抖，狰狞的甲胄就在瞬间套牢了身体，而其身后迎风暴涨的魔神虚影则更是让本就深不可测的气势暴涨了不止一星半点。

“六境吗？”

徐梦妆点了点头，“如若没有这等实力，也不可能蒙蔽天机那么久。”

“据我所知，徐长老如今的境界也只是元婴吧。”

陆熠身后的形体暴涨的魔神捏紧了拳头，咆哮着锤打着泥地。

“你说的没错，但那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青鸾展翅，年轻长老的身后亦是出现了法天象地，只是相较于敌对的男子，她的法相更加实质化。

“呖呖！”

青鸾杳，碧天云海音绝。

清脆的啼鸣声象征着苍鸾的高贵，作为归类五凤的神兽，她的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势绝非寻常之物可以匹敌。

男人诡异的黑色灵气似乎能够腐蚀和吞噬他人的灵气，但对上霞光万丈的神鸟，那以邪祟为主的力量已是起不到半点作用了。

剑长三尺二寸，通体雪白，刻祥云纹路，形似美玉。

“剑三千！”

漫天的光羽像是青鸾展翅射出的飞羽，又像是长老挥剑所产生的无上剑气，剑气三千，诛杀世间邪物。

千里之外的山巅上，白发老人心有所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赞叹道：“有此心性，不出二十年，素女宗必出一位剑道宗师。”

三痴先生极目远眺，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捣鬼的家伙，又何尝是等闲之辈。

“赢了这场，她能走的更远。”

熊万长老眼睛微眯，磅礴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向陨石林上方的法阵灌去，修复法阵已是指日可待。

被晾在一旁的王全长老有些疑惑，为什么徐梦妆能察觉到的异动，他们却无法探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