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长春峰回归素女宗,千重门杨老邪座下二弟子以及沧浪峰首席大弟子皆会以友宗之名护送长春峰回归。
消息不胫而走,这些天来,另外七宗对两宗的关注度颇高,这样从千重门时不时传出来的消息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连千重门的弟子和长春峰上的女修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只觉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往返,难不成还真有敌对势力在收到消息后会选择在半道上截杀他们吗?
“应该不会这般猖狂吧。”
沐清水躺在草地上,方才小睡了一会儿,结果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过来。
离他不远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瘦长,五官平庸,属于那种扔在人群里不容易找到的普通练气士。
沐清水认得这位师兄,沧浪峰现役首席大弟子许长安,是位剑修。
七岁上山,八岁筑基,十三岁结苦海,十八岁种丹莲,二十五岁才堪堪突破止境晋升心动。
这样的境界提升速度,其实要远远落后于许多宗门弟子。
千重门对弟子们的天赋没有硬性的要求,基本上全靠长老们挑选,瞧上了,就可以跨过白玉门,成为千重门十八峰的弟子。
没瞧上,就算你是王侯将相之子,练气世家百年难出的天才,也只能说声抱歉。
话虽如此,但长老们也不是傻子,每年就挑选那么几个人,肯定是要选那些天赋高,根骨好的良才,至于根基略差的,可能就不会被选上了。
如若按照常理,眼前的这位大师兄可能就没资格入选宗门了。
沐清水眼波流转,略有所思,他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这位席地而坐,闭目运气的大师兄的故事。
许长安上山的那年,日渐衰落的千重门失去了附庸国的支持,情况一度十分恶劣,就连固定招收弟子的名额也被一再往下压。
分身乏术的长老们忙于各种事务,都不愿扩充峰内人员,结果,兜兜转转,只有沧浪峰愿意再扩招一名弟子。
如此一来,那些准备了好些时日的练气苗子们都纷纷摇头叹息,转向了隔壁门户大开的不老阁。
不知是不是有置气的成分在里面,那年,本来还有一个名额的千重门迟迟没有年轻子弟前来应招。
千重门,作为蓬莱洲地位超然的九宗之一,竟被外界的练气苗子们给排斥了,这样的消息一经爆出,可是比那什么江河日下的名头来得屈辱的多。
作为新晋的一宗之主徐长松当时也没给各位长老好脸色看。
十天的期限眼看着即将迎来截止,千重门也几近沦为其余八宗的笑柄,可就在这时,一位面黄肌瘦的少年出现在了白玉门前。
没有特殊的体质,没有显赫的家室,少年所拥有的,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天赋根骨。
那年冬天,山上下着雪,沧浪峰的主人李峥嵘长老带着一位怯生生的孩子走入了沧浪峰。
路上,长老告诉孩子,以后的沧浪峰需要他的支持。
那个孩子名叫许长安。
“沐师弟是纯阳之体,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要强出很多人,何不在借此闲暇好好疏通经络。”
许长安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中年男子特有的温醇感,像是长兄的谆谆教诲一般,很好入耳。
“嘿嘿,不瞒师兄说,师弟我以前学习过一种独到的法门,就算不凝神静气也能时时刻刻运转体内的小周天。”
沐清水挠了挠头,那是三痴先生教授他的秘术,但前提是要拥有得天独厚的体质。
“怪不得师弟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境界。”
许长安睁开眼睛,狭长的眸子里充斥着淡然与平静,自嘲道,“师兄也就是年纪比你长些,多吃了几年饭,真要论到修行,可能还要请教请教小师弟你呢……”
“师兄折煞我了。”
沐清水挠了挠头,被师兄这般夸赞,总归还是有些尴尬。
“沐师弟,我见的人不多,但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好。”
许长安拍了拍沐清水的肩膀,微笑道。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只是单纯地觉得身旁的这位小师弟天赋异禀,是个可造之材,自己的资质一般,有些地方可能还真不如沐清水那般有见地。
师傅说每个人对道,对修行的理解都各不相同,都有其独到之处,所以常常教导许长安要抱着尊重与好学的心态去认识身边的每一个人。
许长安做到了,这些年来,除了稳扎稳打稳步修行外,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揣着随身携带的纸张,去记录着每一次坐而论道的感悟。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许长安的小房间里开始堆满了密密麻麻写满簪花小楷的纸张,那都是他记录的心得体悟。
三十岁那年,许长安做了一件他自认为的人生大事,就是把那些他平日里极为稀罕的记录全部付之一炬。
师弟们都赶来慌忙劝阻,想要扑灭烧成黑灰的纸张,许长安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开始比他还要在意这些看似无用的努力。
后来李峥嵘长老也来了,他远远地看着,看着那满脸微笑不顾旁人劝阻,将一叠又一叠写满簪花小楷的纸张送入炭火里大弟子。
李峥嵘觉得很欣慰,这么多年了,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许长安怒烧笔录的事件过去了仅仅两天,一众师弟们就惊奇地发现师兄不见了踪迹,他们很惶恐,以为大师兄寻了短见,一个个面露愁容,吊着脸祈求者师傅让他们下山去寻找大师兄。
李峥嵘那些时日正忙着炼丹,不想理会闹成一团的座下弟子们,索性闭门谢客,专心致志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那年沐清水十岁,就已经皮的不行,天天有事没事就溜到其他的仙峰上玩了。
当时他还跟着闹做一团的沧浪峰弟子们一起下山,说要寻那离奇失踪的许长安,最后还悲壮地宣誓此次下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事情越闹越大,其他十七座仙峰的好事者们也如沐清水那般加入了队伍,准备随着队伍轰轰烈烈地下山去。
就在众人集结在白玉门的当天,各峰的长老黑着脸一个一个地从人群中把各自座下的弟子刨了出来,一人赏了一个大板栗。
沐清水也没逃掉,被揍的同时还被杨老邪罚了半年的赏钱,气得沐清水差点儿没给自己一大耳瓜子,早知道就不瞎掺合了。
彼时,李峥嵘长老还在忙着炼丹,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杨老邪以宗门秩序为由把沧浪峰的弟子们都给赶了回去。
期间,有几位与许长安私交甚好的师弟竟然不惧杨老邪的淫威,公然反抗,引得沐清水一阵拍手叫好。
杨老邪黑着脸,招来一朵雷云,手捏雷法把反抗者轰得体无完肤,最后甚至还运用龙化之术,自己亲自飞上九天,化作一口能吐雷火的老龙。
各峰的弟子哪儿见过这个阵仗,都抱着脑袋闪身腾挪生怕被滚滚雷火给轰炸到了。
白玉门外那处平台本就不大,几十名弟子上蹿下跳,左躲右闪,仓促间几乎都撞在了一起。
沐清水那时候境界还低,挨了几下,随后大半年的时间里都顶着一头倔强的卷毛和一张包公在世的黑脸,像极了隔壁某个来自土著部落的黑人师哥。
也就是在那天,沐清水才得知杨老邪作为大宗师的实力,虽然杨老邪只是稍使伎俩,但也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沐清水被杨老邪犹如拎小鸡仔一般带回了小仙峰,破落峰的小师哥们也多带着不忿的脸色不情不愿地回去了,性情刚烈的直接被雷火轰晕了过去,剩下的,自然觉悟就没那么高了。
他们只能祈祷着,自己的师兄不要做傻事,早点回来。
没过两天,白玉门外还真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
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那瘦长的身形和一如既往的温醇嗓音都在告诉守门的沧浪峰小师弟们,他们的大师兄平安归来了。
人虽然是回来了,但那一头卷毛和发黑的面部却像被雷火轰杀了一般,联想到前几天的遭遇,他们有理由怀疑是小仙峰的杨老邪祸害了他们家的大师兄。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叫醒了连夜赶制丹药李峥嵘长老,群情激愤地要请师尊出来主持公道,李峥嵘才出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迷迷糊糊地被弟子们抬到了小仙峰。
沐清水远远地看到了前来兴师问罪的大部队,一向立场坚定的他立即就投靠了沧浪峰的大部队,摇旗呐喊着要杨老邪出来还个公道。
结果,一行人被黑着脸的杨老邪噼里啪啦地揍了一顿,就连李峥嵘长老也没逃脱,被杨老头儿赏了个板栗。
十人众里,李长老排行老八,自然不敢惹二哥杨老邪。
可稀里糊涂地被敲了个板栗,总得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他就又当着杨老邪的面把弟子们给揍了一顿。
沐清水说自己不是沧浪峰的,但也没幸免。
至于那年沧浪峰大师兄许长安为什么要烧掉自己亲手绘制的笔录,又为何神秘消失,归来之后还有被雷火轰烧的痕迹,种种缘由,最后都不了了之。
可能也就李峥嵘长老和许长安自己才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