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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赤,哈赤……”

少年喘着粗气,坚韧的甲胄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划痕,僵持了一个多时辰的沐清水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恶蛟。

蛟蛇与鹰隼,死敌间的对碰,惨烈的程度可想而知。

这是沐清水打过最长也是最艰苦的一场架,因为胜负的双方只有杀死与被杀死的选择。

“喂,龙爪的滋味不好受吧。”

沐清水的鼻息悠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一只蓄力的野兽。

剑客的衣衫上也俱是被撕裂的抓痕,尤其是胸前的那两道深坑,几乎能看见森白的肋骨。

两相比较,金丹剑客的处境并不比四境的沐清水好上多少。

“我之前搞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执意杀一个刚入四境不久的小修。”

剑客忽然大笑了一声,长剑在身侧的地面划出了一道沟壑,“现在看来,你有那个资格。”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龙化的层次越高,那份潜藏在身体内的野性就更加浓烈,要是发展到一定层次,可能会彻底丢掉神志,沦为战斗机器或是磨牙吮血的豺狼虎豹。

“小子,你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金丹境界的小宗师感知敏锐,从战斗到现在,眼前这位少年身上就不断地被添加着伤口,如若放在寻常的练气士身上,此刻早已力竭失去防抗能力了。

可沐清水不一样,他的身体就好像一团炽热的火球,一只永恒不灭的小太阳。

只要不断战斗下去,不停地榨取身体内部的潜力,那飞速循环的周天就能将灵气转化为内力补上。

沐清水的肩膀高高耸起,结实的脖子拉伸晃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漆黑如墨的眸子原本深如寒井,眼下却被染上了琥珀之色,就像是一只困囚在枯井中的老龙,在四下无人之时睁开骇人的瞳孔,震颤飞跃井上的鸟雀。

龙化仍在进行着,沐清水的身上冒出奶腥味的白色蒸汽,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那原本只被侵蚀了三分之一的眼瞳,此刻已是半黄半黑。

“杨尊者的龙化三千,当年可是继‘千机决’后的第一神术,却因条件苛刻,始终不得广为流传。”

酒客道出了一段往事,“当年曾流传过一句话,说是如若能降低‘龙化三千’的修炼门槛,那么千重门就算失去千机决也不会元气大伤。”

驸马爷点了点头,赞同道,“这龙化之术算是近千年以为最为霸道的术法了,再配上这小子的‘纯阳之体’,当真有跃境对敌的资本。”

“只可惜,强行获取的力量本就是逆天而行,他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先被自己的野性给杀死。”

酒鬼的评价很中肯,沐清水有可能击败金丹剑客,但他的结局夜定然不会好上多少。

驸马爷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中,沐清水并不是那种争凶斗狠的热血青年,反而用老奸巨猾来形容来的还要恰当些。

那为什么他要冒着失去理智的风险强行跃境对敌呢?

驸马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极目远眺,仍是没能瞧出些许端倪来。

这小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

远处,少女的胸口一阵抽痛,她回头望去,少年的面孔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素心向身后掠去,她想去帮助沐清水,可那一根根不知好歹的红绫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应该拦我。”

素心白净的衣衫无风自动,散发着七彩神光的眼眸逐渐变了颜色,冰冷的靛青色,是她此刻的心情写照。

“那个会易容的婆娘惹上麻烦了。”

驸马爷长吸了一口气,莫名地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即使隔了百丈的距离,少女身上突变的气质也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威胁的意味。

“素女宗当兴也。”

酒客认同了驸马爷的看法,他忽然间想起来那个被他带入行的小子在临死前传出的名单。

天网将名单上的人视为必杀的行列,因为纵容那些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成长,以后可能会带来不小的威胁。

“沐清水,素心。”

这二人只是名单上十数人中的一部分,可就这初次对决而言,天网的杀手们并没讨到多少好处,甚至少女的那一方还有清晰可见的压制力。

“单凭六境的修为对上这些精彩艳艳的后辈,当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组织里传来的消息称陆熠是死在了素女宗一位年轻长老的手上,听闻那年轻长老还有位未曾入小宗师境界的帮手。

酒鬼开始是不信的,但现在他却开始有些动摇自己先前的想法了。

驸马爷甩了甩滴不出一滴酒水的葫芦,觉得有些丧气,这样精彩的对战得就着酒喝才有意思。

……

“呖呖!”

雪白色的羽翼伸展开来,高傲的脖颈细长有力,狭长的眼睛亮如宝石。

凤生九雏,其四为雪。

无瑕的身姿暴露在空气中,双翅挥动间,似有冰晶凝结在空气中。

“幻术?”

酒客惊呼道,可眼前这雪凰栩栩如生的姿态就像是从远古洪荒的画卷中走出来的神圣之物,高贵与力量的完美结合体。

“未见其形,便不得神性。”

驸马爷喃喃自语,“这并不是幻术,而是远古神兽的烙印。”

便是金丹境界也难以使出的法天象地,在少女轻描淡写的挥袖间施展了出来。

“骗人的吧,怎么会?”

千面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女人明明也只是四境巅峰的修为,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无声的恐惧在少女缓缓上前的第一步开始迸发,再由逐步上前的身影一重重叠加。

路过之地,寒石凝霜,百草枯荣,是为寂灭。

“别过来,别过来啊!”

名为千面的女子大吼着,她的面容不断的变换着,由最初带着小雀斑的温国公主,过渡到了风雪楼那位狠毒的小师妹,再最后定格在了少年俊美的面孔上。

少女的前方出现了一位与少年一般无二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细微处的神情举止他都毫无差别。

“哈……”

朱唇轻启,少女冰冷的眉眼下,一团冰冷的寒气悄然吐露。

“你要杀我吗?”

少年悲怆的语气下好像隐藏着整个世界的悲凉,他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泪珠,等待着心爱之人薄凉的剑刃。

少女的步伐原本非常缓慢,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身形陡然加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出现时已是处于一座冰冷的雕像之后,艳阳下的人形冰雕,透露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你不该用他的脸以这个表情看着我。”

少女的掌心绽放出了一朵诡异的莲花,像是红色的火焰,却又没有任何暴戾的气息,“这让我觉得很恶心。”

莲花飞出手掌,只要落入那只冰雕的头上,一切就会消失。

素心,动了杀心。

“呼……”

一道微风吹来,吹散了那团实质化的血色莲花。

素心猛地回过身去,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

席地而坐的酒鬼站起身来,用几乎威胁似的语气要求驸马爷跟他战上一场。

“你知道我认识雪乡的那个小胖子,也还要与我一战?”

驸马爷捡起地上的柴刀,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算你是万人敌的大宗师我也要跟你战上一场。”

酒客苦笑着摇了摇头,天边愈来愈近的乌云道出了他心中的苦楚,“三月前,他已入了那层境界。”

“改造方寸天地,是八境的手笔,不过还不成气候。”

驸马爷否认了酒鬼的说辞,“他以杀入道,走的是惨无人道的路子,今日来,想必不是任务那么简单了。”

酒鬼神情复杂,他看向远方那位一直倚在车厢旁的老人,嘴唇翕动,但终究没说出口来。

“当年千重门被八宗和天网合力绞杀,其中有你们的内应吧。”

驸马爷语出惊人,意味深长道。

酒鬼后退了一步,像是见到了穷凶极恶之徒一样,质问道:“你为何会知晓。”

“我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驸马爷嘲弄似地笑了笑,“我还知道,当年你们还想连并着将银杏的那帮人也铲除掉,对吧?”

酒鬼心中大撼,提着酒葫芦的手有些颤抖,他大声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啊,就是少年的时候见到了一株‘万年杏’,从此成了她的信徒罢了。”

驸马爷的柴刀柄上生出了一柱柱嫩芽,在这霜杀百草的时节显得尤为的奇异,可元婴修士酒鬼却像见了恶鬼一般,几乎要大叫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们早,你们早就……”

“在天下人的眼中,我们早已是死人了,但对于你们天网而言,我们就是你们永远无法驱散的梦魇。”

驸马爷仰着下巴,睥睨的眼神像是要看低世间的一切肮脏与污秽,“你想把我的身份告诉他,可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酒鬼的脖颈突然肿胀了起来,他的手臂青筋暴露,布满老茧的手掌掐着脖子,对着发黑的天幕睁着浑圆的眼瞳。

一颗茁壮的绿苗顺着他的胃部攀上喉咙,最后直冲体外,急速生长的根系疯狂地汲取着元婴修士体内的所有养分。

最后,嗜酒如命的天网杀手跪倒在地,一棵枣树在他的身体上扎根发芽,成为了荒凉路段上的点缀。

“那些红枣是我从四十年前的枣树上摘下的。”

驸马爷拾起了那只棕黄的酒葫芦,用衣角擦去了底下的灰尘,“酒挺好喝的,但你再也无福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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