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这样才有点男人的样子,再来十个就休息好不好?”
银杏观内,一颗硕大的岩石在高墙后上下起伏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托举一般。
少年满身大汗,沉重的呼吸扩散至院落的每一个角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大型猛兽被囚禁在院落里。
屋子大小的石块与少年不算健硕的身材不成正比,就像是只人形蚂蚁在搬运比它们身体大得多,重上几十上百倍的重物。
“要不再走两个?”
生着屁股下巴的男人神情激昂,一边挥着手臂一边在旁边用夸张的表情怂恿着少年,让他扛着巨石再多走几步。
“呵……哈!”
少年的脸颊有些发黄,许是这几日吹了秋风,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又由此平增了几分英气。
“一,二,三!”
巨石被少年用两只手臂举过了头顶,一步一个深坑,踩在地上,“走你!”
巨石被投掷了出去,眼看就要将十丈外那堵脆弱的围墙给干碎了,但一道身影闪来,轻巧的用接住了巨石。
“练得不错嘛,这次几天的功夫,就已经登堂入室了。”
付康将石头轻巧地顶在了手指上,稍一用力就旋了起来,就像转动一只轻飘飘的蹴鞠那般随意。
“付康滚过来接班了,我做饭去了。”
李二狗拍了拍屁股,心情显得极好,许是往日里自己总被督促着修行,结果最近来了个修为尽失的家伙,然后就顺理成章地顶替了他的位置。
“等等,把这个拿去。”
付康的手里有一串用稻草穿接的肉,鲜血滴答滴答地,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腥味。
“这啥玩意儿呀。”
李二狗捏了捏鼻子,不情不愿地从付康手上接了过去,问道。
“还未化形的精怪,不过心思生的话,我在路边歇息的时候,它竟还想着偷袭我。”
付康笑了笑,补充道,“就脖子上这块肉还成,其他的我就直接喂狼了。”
“弄来给婆婆吃的呀。”
李二狗平日里不爱食用这些腥味极大的肉,到是婆婆独爱这口,李二狗平日里为了献殷勤,也是学了好多烹制这门肉类的法门。
“那小子最近练得勤快,也给他尝尝,补补身子。”
付康笑眯眯地看着沐清水上下起伏的胸膛,一股老父亲看孩子的眼神,未来可期。
“金丹都碎了,难不成你还想把你自己的掏给他?”
李二狗戳了戳手上的肉,又看向了坐在井水边用木桶大口灌水的少年,“按着速度,不出两年就能练成了。”
“你怎么不说将你那颗掏给他?”
付康鄙夷地看了李二狗一眼,解释道,“知道五年后的黄金大典不?”
“知道,不就是光明会那边整出来的幺蛾子嘛。”
这些年来李二狗与婆婆虽然足部出户,但也没与外界隔离,山外有银杏的信徒,他们时常能够收到九宗三十六门的最新动态。
“那是九宗的那些老家伙们该担心的事儿,与我们有何干系?”
李二狗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付康脸上的奸笑有些欠揍。
“如果,我说如果。”
付康眯着眼,指着摆成人字形瘫倒在地的少年,说道,“这小子要是三年后去参加黄金大典,并且在大典上用我们银杏的手段技压群雄,那钟画面是不是格外地好看。”
“嘶……”
李二狗深吸了口气,瞪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又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婆婆是什么个意思?”
“还不清楚,待会儿我们在饭桌上问问呗。”
“那要是婆婆不让咱教该怎么办?”
“可能她也就是嘴上不让,说什么银杏门规呀,不能外传之类的,但实际上就算我们偷偷地干了,说不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额……那要是待会儿婆婆把饭桌给掀了该怎么办?”
“……”
少年躺在地上,背靠大地,面朝蓝天,院子里的那褪光了黄叶的银杏,在深秋时节里竟被绿色侵染了大半。
即使是每天都见,少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问西风,四季常青……”
沐清水嘴角微微上扬,透过飞舞的发丝感受树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
他的脑袋里开始蹦出一个画面来:
很久很久以前,这颗银杏树与许多生长在这片地界里的树木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春回大地的时节新芽儿上枝头,在百花枯败,霜杀百草的时节落叶满地,只余分叉的干枯树梢。
银杏的位置很好,坐落于村落的小丘上。
某年春天,两位年轻的男女在树下相遇,他们觉得银杏很好,既能乘凉又能结果,寿命还长,就像是位和蔼的长者。
他们相约在秋日里相聚,来树下摘成熟的白果。
兴许是他们算错了时间,也可能是银杏忘了将养分给予果实。
那年秋天,他们来的时候,树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一年不见,少年的个头蹿高了不少,他告诉姑娘,他有个发小,去年刚有了孩子。
姑娘将手比在身后,左右摇晃着身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那恭喜你的发小了。
少年性子直,看姑娘眼神躲闪的,没有给予他答复,他就抓住了女孩儿的手,真诚道,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一年,说不定明年这颗银杏就结果了。
少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年的臂膀坚实,抓在她的肩膀上有些酸痛,但她更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他的眼神炽热的就像一颗小太阳。
那,那……要等多久呀。
少女扭捏着,始终不敢抬头看少年,只是瓮声瓮气地回应道。
不久,就等一年,一年就好,一年后银杏一定会结果的。
少年开心极了,话语中都是激动的音符。
可我做不了主,需要阿爹同意了才是。
少女羞怯地将脸贴在了少年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和她年轻且富有活力的心跳。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那么能干,叔叔一定愿意的。
少年拍了拍胸脯,年轻力壮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还是不了,我阿爹很通情达理的,我自己与他说便是。
少女跑开了,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少年在树下跟她招手,等待着为少女戴上红色的盖头。
开始是一天,再是一个月,然后是半年……
银杏树枝繁叶茂,在阳光下绿意盎然,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株绿色的大蘑菇。
少年在树旁建了栋房子,一个人住在了哪儿。
村里人路过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问他一句,你的姑娘呢,你的新娘为何还没有披着红盖头来找你?
有关心的,有嘲弄的,但大多是无恶意的调侃。
少年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就像他古铜色的皮肤那样,那是属于太阳的颜色,永远炽热和满怀希望。
他总是信誓旦旦地告诉别人,自己把房子建好,姑娘就回来了。
她的家太远太远了,赶过来的话要花整整一年的时间。
今年秋天,他一定能等到,他坚信。
那年秋天,落叶满地,那是银杏的生长的第十九个年头,它还是没有结果。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也没有披着红盖头过来。
少年咬了咬牙,挤出了一抹笑容,对着无人的四下呢喃道,那就再等等呗……
风徐徐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胸膛的起伏不那么剧烈了,沉重的呼吸声也变得悠长且厚重,少年睡着了……
……
“开饭咯,开饭咯……”
李二狗高声呼喊着,一边端着菜一边将桌椅在树下摆好。
沐清水揉了揉眼睛,接了桶清水洗了把脸,也不认生,端着一大碗米饭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二狗哥,你这手艺没得说!”
沐清水竖起大拇指,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雨露均沾将桌子上的荤素全部来了一口。
小姑娘每次都起得很晚,所以对午饭格外看重,一看的有人比她先上桌,还吃的那么香,就气不打一处来。
“喂,不是让你收拾了行李下山吗,你怎么还留在这儿了?”
叶芊芊蹙着眉头,一把将沐清水手上的饭勺打掉,自己盛了一大碗,才将木勺放了回去。
沐清水也不介意,抓紧时间把饭垒得老高了,就跟小山一样,活脱脱的饭桶一个。
“问你话呢?”
叶芊芊看着盘子里被横扫了一般的肉食,将沐清水的筷子挡了回去。
“害,付康哥和二狗哥教我炼体,我给租金,大家各取所需,多好呀。”
沐清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来一块肉,就将头伸了出去,一下子将筷子塞到了嘴里。
叶芊芊只能干瞪着眼,把盘子举过头顶,再也不给沐清水得手的机会了。
不远处,李二狗和付康慢吞吞地往饭桌那边挪着。
“好家伙,这小子可真够胆的。”
要不是怕婆婆一脚踹过来,李二狗指不准要上去叫沐清水一声大哥了。
“啧啧,那还用说,这可是我看上的潜力股。”
付康也满脸笑容,这样看来,婆婆也不是那么讨厌那家伙。
“你说还是我说?”
“额,要不你说?”
“滚蛋,刚还说是你自己看上的。”
“……”
付康活动活动了下双腿,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