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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而过,带来了风和雪,让山林覆上了银装。

风夹雪,像一片片小号的柳叶飞刀,划过脸颊带来刺痛和虚假的灼热。

少年赤着足,身处风口上,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结实的臂膀裸露在外,青紫色的皮肤下是难以流转的血液。

少年的睫毛上,眉头上,白发上,俱是叠加着一层冰晶。

他站在山巅上多久了呢?

一个时辰,一天,还是一旬,甚至于更长……

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这半旬以来最强烈的风雪。

传闻那是从遥远雪乡吹了的寒流,只需要一瞬间,便能将掳掠的一切凝结成冰雕。

远处,天与地上下一白,翻滚的白雾像是海浪,越过平原和高地,奔袭千万里,也毫无削减之意。

轰隆隆的声响似万马奔腾,又像夏日里摄人心魄的闷雷重鼓,等待的,终于还是来了。

山丘上唯一的绿色是小院里那颗常青古树,风雪侵蚀不了它,因为它以经历了千万次。

“你说,熬过了那道寒流,他能精进多少?”

长着屁股下巴的男人穿着厚厚的冬衣,靠在火炉旁畏畏缩缩成一团。

“至少也得是二境了吧。”

付康就没李二狗那么做作,都是小宗师后两境的人了,哪儿还会怕这点低温,所以他仍是那副装扮,布鞋加短褐衣衫。

“我估摸着不止。”

李二狗胸有成竹道,“按他平时训练的那个量,这次至少还能再往前跨上半步。”

“呵……”

轻蔑的声音从柜子传出来。

李二狗和付康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动作,他们已经默认1忽略了那个所谓的师叔了。

“笃笃笃……”

又是一串急切的木板撞击声。

付康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把那扇紧闭的柜子打开了,“你不是自己说柜子里待着舒服,不想再看到我们了吗,怎的,熬不住了?”

“有你这么跟师叔说话的吗,小辈!”

面相阴柔的男人始终不改倔强的性格,搞得每次付康和李二狗都恨不得偷偷地给他两拳。

奈何婆婆不让他们俩下手,这可让他们郁闷了好一阵子。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李二狗和付康琢磨了两天,突然惊奇地发现,沐清水缺少一个陪练的对象,所以他们就索性稍稍放开那位臭屁师叔的禁锢,让他跟沐清水对练去。

这样一来,婆婆恩准了,沐清水也能有免费的陪练对象,他们俩也落得清闲,可以在一旁喝茶下棋,优哉游哉地等两人分出胜负。

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魏常生碾压沐清水,就算是同一境界的实力,沐清水也是不敌魏常生的。

经验,手段,狠辣程度都远远不及,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不过这也在他们俩的意料之中,毕竟人家的资历摆在那儿,要是上来就被小辈吊打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段时间,魏常生可是好不嘚瑟,甚至故意激怒付康和李二狗,让他们多解开几道封印,让他也跟他们来几场同境界的对战。

可惜,付康和李二狗油盐不进,顶多就给他小四境的修为,因为之前开过一次金丹的禁锢,结果差点儿让他给跑了。

为此,婆婆还给他们一人赏了一拳,就是白昼流星的那种,揍得他们三天都没从床上爬起来。

“依我看,那小子只要熬过了那场寒流,入二境是必然的,只是那跨出去的半步,远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

魏常生仰着下巴,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模样。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滚回去了。”

付康冷着脸,推推搡搡地就要将魏常生锁回柜子里。

“滚回去,小辈,你居然敢让我滚?”

魏常生横眉怒目,配上他阴柔的相貌,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好好,那就请您老好生归位,别出来招惹上了风寒。”

付康的态度极为敷衍,他可懒得跟魏常生说话,容易让人犯恶心。

“喂喂,那小子有今天的成就怎么的也得有我的一份功劳,要不是我天天陪他对练,他能进步如此神速?”

魏常生也是在柜子里面憋坏了,想要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眼看师叔那招不好使(其实压根儿就没好使过),就只好缓和了语气,打起了人情牌。

“要硬说的话,还真有你的一份功劳,那你就坐着而吧,等他回来便是。”

付康也没有那般不近人情,眼看着这家伙语气有所缓和,不再摆那个臭架子了,也就放任他留下来了。

魏常生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手捧着热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来,给我续上一杯。”

“呵,师叔不是自己长着手吗?”

李二狗将头撇过去,丝毫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也是,那我就自己来吧。”

魏常生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彻底放弃了臭架子,饶是本就不对付他的李二狗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魏常生绕道烧茶水的炉子旁,自己倒上了一杯还不算,还给李二狗和付康也捎上了一杯。

“吃错药了?”

李二狗和付康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哼着小曲,手指轻敲桌面的魏常生,不明白他今日的心情为何这般地愉悦。

莫不是他真把沐清水当弟子了?

付康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要不是沐清水,光凭婆婆和他们三人还真不一定能制服得了他。

要说罪魁祸首,就属那个装成万灵师的沐清水了。

……

寒风呼啸而来,携带着三九天中最无情的的飞雪,那藏在白芒中的刀子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少年敞开怀抱,以迎接救赎的姿态,拥抱极寒。

人们眼中的慢,并不一定是真的慢,而是距离干扰了认知。

当白色的飞刀以无匹的姿态席卷而来时,一切就会揭晓答案。

它会用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冻结心脏的伟力告诉你,什么是大自然的一口小小的喘息。

“轰隆……”

“呼呼……”

那是短短的一瞬间,在少年睁眼确认的霎那,白刀子便以凌乱可怕的气势吞没了他。

耳边是盛大的交响曲,一瞬间的冲击直接将人连根拔起滑入了雪海怪物的腹中。

“哞……”

悠扬的叫声响彻山间,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一条雪白色的鲸鱼游荡在山岭之上,上下穿梭,曳尾而行,在畅快的飞舞中发出了自远古洪荒以来就常存于世的哞鸣。

那是连灵魂和生命都震颤的哞鸣,少年迷失在了天籁之中,化作了万千飞雪白刃中的一片。

片刻,即使永远……

少年的身体腾空而起,飞出了鲸鱼的肚腹,他是被那条白色的冲天气柱托举上去的。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白霜之上,照映在冰蓝色的结晶上。

他被抛在了一个高点上,一个介于云海与雪海的暧昧高点上。

接下来的,便是下坠,下落,重新投入大地的怀抱。

可少年舍不得这个暧昧的高点,他想待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所以冰雕中的人儿睁开了眼睛,以一声堪比雪鲸哞鸣声的大喊阻挡了跌落的趋势。

高空中,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黑点正在以他自己独特的姿态宣告着渺小的力量。

心脏前所未有的强大,新鲜灼热的血液迸发出最极限的生机与活力,以心脏为起点,将力量注入四肢百骸。

火热融化坚冰,滚烫的皮肤将雪铠蒸发成了白雾,美丽且强大的身体,创造与破坏力兼具。

流星砸向地面,少年以手为刀,以最淳朴的力量切断了凸起的山峰。

峰峦沿着剖面滑下……

武炼三境,破甲,成!

……

“这……”

二十里之外的银杏观内,围在火炉旁长着屁股下巴男人突然一个抽搐,差点儿靠着椅背摔倒在地。

“不是吧,刚才的那声是?”

李二狗眼神惊惧,头上的帽子都没来得及扶正。

“破甲三重,武炼三境,初阶。”

付康长舒了一口气,“这小子,可真是……”

“这才武炼了几个月呀,还不足半年,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李二狗仍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显而易见的结果,他痴愣着,喃喃道。

“当无与伦比的天赋配上废寝忘食的努力,就算是上天也会眷顾他吧。”

付康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声音低沉。

“雪海悟道,一步天涯。”

魏常生的眼神中罕见地生出了一丝落寞,“就算是以后八境合道,也绰绰有余了。”

“千重门,捡到宝了呀……”

小姑娘用手扫了扫秋千上的积雪,转过身子坐了上去,晃晃悠悠地,连院子里的飞雪也随着她的节奏慢了下来。

……

雪山山,少年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陌生的人影,男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在离少年十步的距离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名‘飞雪’,三尺三寸,与你有缘,望能一战。”

“巧了,我也有带刀来,她叫‘青灵’,是个刺儿头。”

少年右手虚握,一柄短刀缓缓显现,“她是个刺儿头,不太喜欢白雪皑皑,所以我会用她斩出一片清明,让春风吹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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