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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年轻一辈,都能做到你这般地步吗?”

魏侨收回了贴在少年颈部的剑锋,“这一剑横贯,已经超出了三境的极限,但其实你还留有后手,对吧?”

“你没有杀我的打算,所以我也不会太过认真。”

沐清水伸出手,自来熟道,“借身衣服穿穿呗,这风吹着,怪冷的。”

魏侨眼睛一亮,觉得面前这位少年颇为有趣,便掏出了乾坤袋,取了一件质地不俗的狐裘,“你这还没上四境,肉体承载的温度有限,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我叫沐清水,不知大哥姓甚名谁?”

沐清水一边将手捅进袖子,一边低着身子,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说道,“我叫沐清水,就住在这附近。”

“魏侨。”

魏侨将手抬起来,一剑甩出,随着一声悠长的呜咽声,及人高的石头后,一只形似豺狼的猛兽应声倒下,“我家里离这里有些远,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照过来……”

“魏兄怕不是来找故人的?”

沐清水闪转腾挪,一下子就跳到了毙倒在地的雪狼前,也不嫌弃那刺鼻的血腥味,就扛在了肩上,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此话怎讲?”

魏侨将剑别在了腰间,跟上了准备下山的沐清水。

“中四境的剑修可不会闲来无事地流转到这处穷乡僻壤。”

沐清水取出了乾坤袋里的黄金鬼面,罩在了脸上,原本轻易可探查的气息瞬间被遮掩了个结实。

魏侨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一旁哼着小曲儿,漫步下山的沐清水,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难不成我们此去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我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吧。”

隔着面具,魏侨看不到沐清水的面相,但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轻松的表情。

“你为何这般自信我不会杀你?”

魏侨伫立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就算有人护着你,现在也定然不在此处,我要想取你首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既然敢大大方方地告诉你,肯定是有我的依仗。”

沐清水转过身去,对着魏侨说道,“就像我一眼就看出了你压抑了气息,半步八境的实力硬生生地被你降到了元婴的气质。”

“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魏侨啧啧称奇,眼前的少年可能比他想的来头还要大一些。

“我师傅他老人家现在……”

魏侨顿了顿,询问道。

“这你就不用问我了吧,你既然已经寻到了此处,就说明他的处境并不危险。”

沐清水将雪狼举过头顶,传向了魏侨。

“什么意思?”

魏侨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多加推辞,雪狼死去的时间不长,扛在肩上还有些许温热。

“扛累了,咱俩轮换呗。”

沐清水将面具摘了下来,虽然付康天天叮嘱着他要戴着,但这方圆百里,四下无人的,沐清水总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待会儿到院子里了,就让二狗哥整个狼肉火锅,你帮了忙,自然就能上桌了。”

沐清水用手指搓了搓鼻子,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对了,你带酒了没?”

“哈,哦,哦,带了……”

魏侨反应有些迟钝,对于沐清水这种自来熟,他向来是有些难以招架的。

“喏,给你。”

魏侨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水壶,给沐清水递了过去。

“砰”的一声,塞子被沐清水应声拔掉了,扑鼻的香味接近而来。

“好酒,叫啥名儿?”

沐清水仰着头,咕噜咕噜几大口下去,面色很快就变得红润了起来。

“哈,爽快!”

沐清水给魏侨递了过去,又一次伸出了大拇指,赞叹道。

“你要是喜欢,就接着喝吧,反正那个储量,够你喝好久的了。”

魏侨没有腾出手来,只是让沐清水拿回去,说自己的乾坤袋里还有。

沐清水认得这种酒壶,听说十窖酒才能灌满这一小壶哩,“啧啧,那就大恩不言谢了,到时候饭桌上走上一遭,得好好敬你几杯才是。”

“客气了。”

魏侨摇了摇头,这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自己这身实力,放在外界,那也绝对是长老供奉级别的。

“说实话,你这次来除了来找你师傅,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沐清水用手肘轻轻地捅了捅魏侨的上臂,八卦道,“比如单挑之类的。”

“你别说,还真有。”

魏侨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佩剑,又瞥了一眼沐清水手中抛飞的短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不成……”

沐清水皱了皱眉,随即又很快舒展开来,接着便恍然大悟道,“你是来找付康哥的?”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依你这个反应来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魏侨扬了扬下巴,“刀剑之争,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我想跟他战上一场,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八境合道,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沐清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行走着,迈过了前面那道峰,就能隐约看见银杏观的轮廓了,“但如若旗鼓相当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接你吉言咯。”

魏侨目光直视前方,好像能穿过皑皑白雪与冷峻的尖峰,看到十几里山路外的景象。

……

庭院里,魏常生翘着椅子,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

门庭外的雪稀稀疏疏的,又减弱的趋势,可付康和李二狗却知道,这鬼天气的雪是信不得的,指不定给你突然整顿猛的。

“喂,小子,这都一年多了,也是该合道的时候了吧?”

魏常生今天的行为举止尤为的反常,平日里,他可不会这般关注付康的修行情况。

顶多就是十分臭屁地在一旁指点江山,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

“你又不是没经历过这道坎儿,合道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儿?”

付康双臂交叉,靠在门旁,虽然态度不是很好,但也没把魏常生当空气。

“机缘的确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但也不至于你说的那般难于登天。”

魏常生“吱呀吱呀”地摇着椅子,发出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噪音。

“要是今天能合道,我就感谢你八辈子祖宗。”

付康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里就想躺一会儿。

可就在他回身的一刹那,一股极为强烈的预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周身。

庭院刮起了一阵妖风,穿门而入的飞雪像是一柄柄凌厉的飞剑,付康周围的颜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来了吗?”

付康扬了扬下巴,暗域中,他转过身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巨大的飞剑,洁白的剑身垂直在半空中,周身散发着幽幽白光。

“飞雪吗?好名字。”

付康自问自答。

“婆婆,可否?”

付康神情激昂,睁大的双眸闪烁着热烈的青光。

“可……”

小院里,古树上,秋千下,小姑娘将小脚丫插入绣花鞋,用鞋尖怼了怼地面,挨个穿上。

“上一次境界全开,斩了三只妖物,这次时隔一年,怎么的也该有些进步吧。”

付康探出右臂,缠绕在臂膀上的诡异纹路一条条剥离下来,他的气势节节攀升,竟让李二狗觉得有些胸闷。

“装你妈呢?”

李二狗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这付康怎么就跟吃了药一样,境界涨得那么可怕。

……

几近合道的小宗师对同等级的对手是极为敏感的,因为到了这个阶段,他们的身体内会生出一股狂热的难以抑制的战意。

就像是半大的小伙子禁不住少妇的撩拨,轻而易举地被勾起了浴火,引得沸腾的兽血烧红了屁股。

“他好像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魏侨眯着眼,他感受到空气中那股大开大合的气势,仿佛有一柄斩仙大刀横在天地之间,架在他的头顶。

厚重的刀身比锤斧更沉重,直砍而下的干脆比任何杀人兵器都要骇人。

庭院里的那人,接下了他的挑战。

“青灵,去!”

沐清水甩手掷出短刀,刀尖破风而行,直驱十里之外。

“那不是你的刀吗?”

魏侨的佩剑不知何时尽数出鞘,右手紧握着剑柄微微颤抖,即是兴奋又有些许紧张。

“刀,终究还是给人用的。”

沐清水看着化作一道流光,转瞬即逝的短刀,笑道,“那把刀不俗,对我来说也有非凡的意义,但要是一直窝在我这里,岂不是让明珠蒙尘了,我还不至于那般小气。”

“我用一种预感。”

魏侨翘起嘴角,对沐清水说道。

“预感自己会胜?”

沐清水将雪狼抗在了肩上,饶有兴致地回应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你在刀剑二者之间择一而取,都可以有一番大作为。”

魏侨撇过头去,突然信誓旦旦地沐清水说道,“只要你今天能好好看着,并从中悟出些什么来。”

“不对,不对。”

沐清水连摇了两次头,眉眼弯成月牙状,笑道,“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没什么缺点,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些贪心,择一而取总会有遗憾。”

沐清水将手握成拳头,“我全都要!”

山路上,飞雪凝聚成旋儿,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辞并没有迎来剑客的嘲笑。

“或许,真的可以一试呢……”

魏侨回答道,他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

……

“他们两打完,我就解开你的封印,该干嘛干嘛去吧。”

叶芊芊站在茶几前,对着满面红光的魏常生说道。

“别,我还嫌在这里没待够呢,这才多长时间,就算再多待上一年我也愿意。”

一年的时间,魏常生被囚禁在银杏观,不知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缘故,本来冷峻异常的一个人,渐渐地也变得爱耍起了无赖来。

“爱滚不滚。”

叶芊芊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开了。

“果然只有这样你才拿我没办法。”

魏常生靠着不太牢固的木椅,在咿呀咿呀中欣赏着院落里两人无声的交锋。

一年的时间里,他充分地学习到了那哥儿仨无赖的品质,并且惊奇的发现,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气到叶芊芊,而且还不用整天板着脸。

每天有吃有喝有玩儿的,日子还莫名地过的有些舒坦。

“老魏,你看好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呀。”

沐清水跟魏常生相爱相杀了一年,早已放下了隔阂,尽管可能只是沐清水单方面这样想,“先说好,不能偏袒自家的崽子。”

“我至于那么无聊吗?”

魏常生瞪了沐清水一眼,老气横修地说道,“都是半斤八两,没有谁比谁更强,就算他们俩战成平手我都不奇怪。”

“所以你把你徒弟不远万里忽悠过来,为的就是助他破境?”

沐清水两世为人,本就元神强盛,再加上神树赐果,他的神识已经强悍到了几位离谱的地步。

“邦邦邦地敲个不停,你也还真有耐心。”

沐清水无情地揭穿了魏常生给予的暗号,要不是这不厌其烦的邦邦声,魏侨指不定还要被村子里的迷魂阵困上多久呢。

“小子,别以为你师傅是杨尊者我就不敢揍你。”

魏常生威胁道,对于沐清水这种一上来就无情揭穿的行径,他是默认地将其当做不尊重的表现。

“别吹了,婆婆早就告诉过我了,你撑死也就九境的实力。”

沐清水着嘴,鄙夷道,“杨老头五十年前的时候就能单手虐你。”

“等等,杨老头五十年前就已经步入十境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岂不是?”

沐清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

魏常生知道沐清水在想什么,摇了摇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你真就以为练气士只有十二重境界?”

“难道不是吗?”

沐清水反问道,“千万年以来,除了那些飞升者,最强的人都滞留在了十二境。”

“这没错,但也不全对。”

魏常生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有迈过了那道坎儿你才会知道,十二境之后还有一道门,门后面仍有风景。”

叶芊芊走了进来,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反驳魏常生的话。

“十二境后还有风景……”

沐清水念叨着,一遍又一遍,有些魔怔了。

……

冬日里,太阳来得晚,走得早。

天空灰蒙蒙的,两位差不多的年纪的男人相对而立,在风雪中站了几近一个时辰。

“要干架就麻溜点儿呀,装什么高手呢。”

李二狗在厨房烹制火锅,沐清水也跑过去帮忙,只是掌勺的二狗总是忍不住把脑袋探出门外,看着他们二人有没有开始动手。

“就是就是,搞得跟修罗场一样,实际上屁都不放一个。”

沐清水也失去了耐心,一边往炉灶里填着柴火,一边往口里灌着烧刀子。

“你这臭小子,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你二狗哥。”

李二狗踢了沐清水屁股一脚,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壶,“去去去,外面蹲着去,等他们开打了再叫我。”

“锅子里面也可以加点儿烧酒,不然那肉腥得很。”

沐清水坐在门槛上,无聊地等待这二人酝酿已久的交战。

“知道知道,你二狗哥还用得着你来教吗?”

李二狗趁着沐清水不注意,一把从小乾坤袋里捣腾出好几个酒壶,各自装了大半,又往铁锅里浇了一些,这才恋恋不舍地还给了沐清水。

“靠靠靠,动了动了,他们俩动了。”

沐清水刚准备将酒壶凑到唇边,就看到那两个木头终于有所动作了。

“来了来了!”

李二狗拿着勺子冲了出了,兴致勃勃地往银杏那边瞅了瞅。

半晌……

“这就是你所谓的动了?”

李二狗冷冷道,用铁勺敲了一下沐清水的脑袋。

“鬼知道他们这么有毛病。”

沐清水觉得自己冤地不行,那两个家伙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幼稚地玩儿起那种游戏。

剑是刺出去了,刀也向外挥了,可他们的手臂好像都被冻僵了一般,一点一点地移动,生怕力道大了一点把他们的手臂给掰弯了似的。

或许真就印证了“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这句话。

门屋里,叶芊芊和魏常生的兴致到是颇为高涨。

“你的徒弟好像不太行呀,急躁了些。”

“你徒弟不也就这样嘛,占领了点儿先机却把握不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呵呵,那就看着吧。”

“呵呵呵……”

……

“吃吃吃,咱们先吃,别管他们两个,太没意思了。”

李二狗驱使着沐清水帮忙把桌子和椅子排开,张罗着准备吃饭了。

天幕昏沉了起来,李二狗和沐清水上了桌,锅里的汤水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砰!砰!砰!”

三声惊雷炸响,李二狗和沐清水都被吓着跳了起来,要不是有叶芊芊护着,铁锅都给掀翻了。

漫天的残影取代了飞舞的雪花,刀光剑影,无数道匹练切割着虚空,仿佛要将这方寸天地斩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区域。

沐清水环顾着四周,院内的损伤还算好的,可院外的山林,原野被尽数撕裂,像是天罚降临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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