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受死！”
怒喝声中，百丈大刀应声斩下，银光皎皎的刀气破开冰面，犹如快刀划豆腐，几尺厚的冰面，悄然出现一道裂痕，在那光影闪烁的瞬息。
叶芊芊蹲在地上，瞧着面无表情的李二狗，说道：“你缺的不是造化，而是心境。”
“小四境的时候，你每次都拉小康一个境界，可到了中四境，你却仿佛失去了当初的意气，进度虽然不慢，但相比小康，还是能看出你遇到了困境。”
叶芊芊摸了摸李二狗的头，亲和的语气像极了母亲安慰犯了错的孩子，“越向外求就越容易误入歧途，那些原本可以轻易做到的，也变成了近乎苛刻的标准。”
李二狗摇了摇头，木然道：“小四境的修行靠的是根基和天赋，我比付康强，也就强在这里。”
“可中四境就不是比拼这些内在条件了，而是机缘和造化。”
李二狗抬起头，皱着眉，对着叶芊芊质问道，“婆婆，这句话不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们的吗？”
“小康在小四境的时候就在磨炼刀法，准备以刀入道。”
叶芊芊没有回避李二狗的质问，解释道，“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入境，破镜，巩固每一个小境界。”
李二狗不卑不亢，朗声回答道。
“到了中四境，小康的刀法已经小有所成，而你又在干什么？”
叶芊芊追问道。
李二狗呆滞着，没有回答。
“金丹过后，你就发现了‘合道’的重要性，没有自己对道法独特的理解，是绝对会止步在八境之前的。”
叶芊芊叹了口气，“你发现的早，却没想着放缓进度，在沉淀中及时补救，而是走起了其他路子，妄图借助外物来助你合道。”
“与蛟龙签订契约，这本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历史上很多前辈都这样做过，并且有些还取得了不错的成就。”
叶芊芊并没有否定二狗的做法，而是这样就落了下乘，“可与这种心性不定的妖物签订契约，要考虑的因素就更多了，换言之，你所说的机缘并不牢靠。”
“那个时候，小康一步一个脚印，已经彻底超过你了，而蛟龙还在跟老鲤鱼对峙，所以你急了，暗中插了一脚。”
叶芊芊一步步揭露李二狗心中所想，其实呀，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她的眼里，依旧只是行为幼稚的小孩罢了。
但同样的，他们也长大了，她不能再像他们小时候那般，跟个爱叮嘱的老婆子一样规划着他们明天该怎样修炼，该注意什么……
“也就是说，在入元婴的时候，我本可以选择停一停，在沉淀中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道。”
李二狗如释重负地抬起了头，双手撑着冰面，身子往后仰，十指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能让他的思维更清晰一些。
“其实与蛟龙签订契约也没错，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了侥幸上。”
李二狗豁然开朗道，“本就是概率事件，我还老是怨天尤人，真是……”
李二狗长舒了口气，脸上也没了颓然之色，“真是有些丢人呢。”
叶芊芊伸出手挠了挠李二狗凌乱的头发，笑道：“你还忘了一点，蛟龙既然与你签订了契约，那你们便是休戚与共的干系，你要是放任它与老鲤鱼斗出个胜负来，说不准就成了呢。”
“害，还是操之过急了呀。”
李二狗站起身来，甩了甩胳膊，爽朗一笑，“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晚上想吃啥，我这就弄去。”
“别急着走呀。”
叶芊芊捅了捅一旁没有好脸色的付康，又指了指在冰面之下半天没爬出来的沐清水。
李二狗皱了皱眉，诧异地眼神不明所以，“怎么，误伤到了沐清水吗……”
“等等！”
李二狗的瞳孔紧缩，他注视着那一幕，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这便是将所有期望都放矢自己身上的成果。”
叶芊芊泰然自若道，“区区武炼三境，就能硬抗小宗师的一刀，这样的实力和心性实在难得。”
冰面上，一条长达百丈的裂纹一直蔓延着，就像是大地裂出了一条细长的缝隙。
冰层的切面平整如镜，阳光照射其上，反射着妖艳的光芒。
其实，这条纵横百丈的斩击还能更长一点，只是有人中途拦截了下来。
在那裂痕的末端，靛青色的光芒闪烁着，雪白色的气息渗透入了冰层和湖水，就像丝绸静静飘荡。
“哞！”
一种介乎于龙啸和鲸鸣的高亢吼叫声突破冰层，在千丈见方的冷泉上方回荡着。
付康抱着双臂，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刀虽然只用了四成的功力，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下的。”
“金丹境界就有些吃力了，何况还是小四境的修士。”
李二狗与付康相处多年，自然能感受到那一刀的威力，他的评价也十分中肯。
三人伫立在原地，看着少年举刀硬撼了那一记百丈刀气，不成比例的对决硬是弄出了一股势均力敌的感觉。
沐清水的黄金瞳越发地耀眼，这是自他复苏以来所从未有过的，经脉堵塞的身体储藏不了充裕的灵气，自然也无法维持长时间的龙化。
冷泉中洋溢着的精纯的灵气，就像是一个取之不竭的灵气储罐，不需要寄存在身体里，只需汲取使用便可。
短刀青灵光芒大盛，沐清水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刀身，不断消磨着斩天刀气。
长时间的抵挡让沐清水的窍穴开始溢出鲜血，猩红色的血水飘荡在冰冷的湖水中，化作一团团妖艳的絮状红花。
不远处，那条被精神风暴冲击得七荤八素的蛟龙开始苏醒了，长着竖瞳的蛟蛇开始蠕动它那庞大的身躯，在沐清水的身侧盘旋着。
“孽畜，直到现在还想对我动手，只要我想，便能逆转这道刀气，直接将你切成两半。”
沐清水的面庞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鳞甲，就算一旁有恶蛟环伺，他的神情依旧平静。
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掌控全局的魄力。
“畜生，还不快退开！”
沐清水大喝一声，黄金瞳瞪得浑圆，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小小的身躯上迸发而出。
龙化三千的法门，沐清水学习了将近十年，今日，他又悄然突破了一重。
龙威，巨鲸长啸，两只主宰一切的妖物，拥有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的独特气质。
而此时此刻，这两种惊人的特质竟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不论是冷泉中隐匿在暗中的老怪物，还是已然成为整片水域霸主的独角蛟龙，它们冰冷的巨大眸子都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意味。
“我的话只说一遍！”
沐清水咬着牙，抽出了一只手，直接单手持刀，硬抗八境小宗师的斩击。
腾出的左手鳞甲森森，一团气旋在他的掌心凝聚成型，他在无声地告诫恶蛟，他还有余力。
畜生便是畜生，即使初步开窍，拥有了人类孩童的灵智，也控制不了那种源自本性的嗜血狂热。
警告，换来的却是恶蛟的孤注一掷。
蠕动的身躯急速前进着，独角恶蛟从水面迂回到水下，它想从深不见底的湖底直冲而上，彻底击溃深不可测的少年。
“愚蠢！”
沐清水龙化的左手微微颤抖着，他的黄金瞳早就已经脱离凡品，即使是黯淡无光的湖底，他也能看得通透。
“要来便来，怕你作甚！”
沐清水缓缓闭上眼眸，他的身体迎来了片刻的放松。
此刻，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头顶上倾泻而下的斩击，也忽略了水底下步步逼近的独角恶蛟。
飞扬的三千烦恼丝在暗流激荡的水域里摇曳舞动，少年闭着眼，苍白的面色在冰冷的湖水中显得有些脆弱。
狰狞的甲胄渐渐褪去，那股无时无刻不在流露的威压也彻底消弭了，少年就像是湖水的一部分，静静流淌着，无关周遭的一切。
“吼！”
深不见底的无光水域，一声长啸打破了平静。
“咔咔！”
密集的冰层碎裂声是刀气四溢的结果，少年的身体被压得下沉了几丈。
碰撞，在短短的一瞬之间。
无论是从上方，下方，还是中间，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抹亮如白昼的光辉笼罩住了卸去反抗的少年。
“砰！”
冰层碎裂，潮水激荡，五十丈见方的破裂冰层炸出漫天的水花，打在人们的脸上，有些冰凉。
“额……”
“这……”
付康和李二狗面面相觑，皆是被眼前的这副景象震惊到无以复加。
少年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赤脚走在冰面上，白净的手中攥着一根乳白色近似象牙的物件。
独角的末端，是凹凸不平沾染着血迹的缺口，少年对着相对而立的三人爽朗一笑，“二狗哥，这龙角能不能炖汤喝呀，刚长出来的，摸起来还是软的。”
“小子，你，你真的……”
李二狗拍了拍沐清水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遍，竟没有见到任何伤痕。
付康也催生了一道青色的灵气，探查着沐清水的身体内部，也是没有半点内伤。
“走吧，今晚全鱼宴。”
叶芊芊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只大大的鱼篓，她低着身子，挑拣着被炸飞到冰面上的游鱼。
“好家伙，来这里这么多天了，今天终于是让我见到活鱼了。”
沐清水搓了搓手，跑到叶芊芊的跟前，也跟着兴致勃勃地捡起了活蹦乱跳的鱼儿。
“二狗哥，我想了想，还是没杀掉那只恶蛟。”
沐清水低头捡着滑溜溜的鱼儿，淡淡道，“凶是凶了些，但好好调教也不是不能化龙。”
沐清水拍了拍胸脯，“龙化三千让我有了与你们不同的感知力，信我准没错。”
“额……”
李二狗伸出手，滞在了半空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的元魂受到神树的滋养，已经接近了婆婆的水平。”
付康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向前走去。
“原来你一直就知道呀……”
李二狗望着埋头挑拣，有说有笑的三人，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二狗呀二狗，下次可不能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