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尔敢！”
长街上，一声呵斥如惊雷轰鸣，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四散开来，甚至有些平民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慑弄得面色苍白，两眼昏花，几近站不稳身形。
沐清水抬起头，默不作声，只是上抬的右手忍不住颤了两下。
这一细微的动作被屈辱的苟石注意到了，他双手抓在沐清水的虎口上，一边用力掰着，一边叫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放开本少爷！”
“还是来了吗？”
叶子贤望着横目怒目，目光如炬的老者，喉咙有些发涩，“跟三长老一样，都是金丹期的大修。”
“师兄，我们要不要……”
王曦月眉头紧皱，她的手挽着叶子贤的袖子，眼神向身后飘忽，试探性地问道。
“可是，是少侠救了我们，要是弃他于不顾，岂不妄为君子？”
叶子贤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护道者不在身边，他们虽不至于当街被人打杀了，但也绝对不会好过。
“师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王曦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捏着袖子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几乎扯坏布料，她看向谈定自若的沐清水，不情愿道，“他的恩情，我们以后再报答就是了……”
叶子贤长叹了口气，手顺着袖子滑下，撇开了王曦月的央求，“你与师弟们先行离去吧，陈壮受伤不重，与你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好，你不走，我走！”
王曦月再也忍不了了，红着眼眶就欲拂袖离去。
身后的小辈们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能脱离这剑拔弩张的危险境地了。
“谁准许你们离去的！”
紫衣老者声洪如钟，身形闪烁间不仅在沐清水手中抢回了苟石，还一掌推出，拦住了想要抽身离去的青野山众人。
浩瀚的灵气排山倒海地奔涌而来，强烈的威压迫使着在场的每个人都难以挪动半步。
这就是金丹小宗师的实力吗？
叶子贤面色僵硬，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你们要为自己的有眼无珠付出代价！”
黑紫衣的灵气摇曳而来，像是一条条游走虚空的毒蛇，王曦月只觉呼吸苦难，惊恐万分。
“这位宗师大人，我们与你们家二公子无冤无仇，当街争斗，以武克人皆是他一人所为。”
王曦月心里发慌，金丹境界的小宗师，一听名头令人头晕目眩，何况来人凶恶的面相和雷霆手段，眼下，她只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曦月，明明就是苟石事先设计陷害我们，还差点置我于死地。”
叶子贤觉得后脑遭受了一记重锤，他惊讶地注视着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小师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自私至极的话来。
“师哥！你要与苟公子意气之争就不要拉上我们，我们是无辜的！”
王曦月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直接双膝跪地，丝毫不顾及自己和宗门的颜面，对敌人恳求道，“宗师大人明鉴，都是他们二人任性为之，与我和一众师弟无关的。”
“是。”
“是的，是的。”
“就是这般，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
青天白日下，危难见人心。
叶子贤伫立在原地，望着相隔不到十步，那群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无耻，太无耻了。”
“什么玩意儿呀。”
“恩将仇报！”
“世风日下，寒了人心呐……”
围观的人群彻底愤怒了，他们叫喊着谩骂着，斥责那群没有脊梁的软骨头，同时也为沉默不语的沐清水感到不值。
“宗师大人，我们真的与此事毫无纠葛。”
王曦月低垂着脸，根本不看侧向的叶子贤，她只是将师弟们与自己绑定在一起，好制造脱身的借口。
“放过你们，你让我放过你。”
苟石缓过了气来，他站在金丹老者的身旁，夸张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王曦月，我以前还觉得你跟你那蠢蛋师兄很像，可今日一见，才发现不是那回事儿。”
苟石蹲下身来，手托着王曦月白净的下巴，狞笑道，“你比她更讨厌，也更该死！”
最后的几个字，苟石几乎是一字一顿，从嘴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怎么会……”
王曦月如坠冰窟，可下一瞬间，她连失望的机会也都没有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盖过了一切，王曦月瞪大了眼，望着身前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年轻人，她的右脸像是被火烧灼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吓！”
苟石一声惊呼，脚底生风飞快地躲到了护道老者的身后，用恐惧和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年轻人。
“你……你凭什么敢打我？”
王曦月跌坐在地，捂着脸，怨毒的泪水夺眶而出。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迅疾如电的出手将少女几乎打懵了，她扭过脸来，微张着嘴，将手缓缓抬起，颤巍巍地攀上左脸。
“因为你贱！”
年轻人转过身去，面具下的声音冰冷如刀，将王曦月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打入了尘埃。
“师，师兄……”
王曦月转过身去，向叶子贤哭诉道，可年轻人黑着脸，一声不吭，仿佛从未认识过此人。
“都是你的错！”
委屈，嫉恨，绝望，种种负面情绪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王曦月站起身来，一掌拍向背对着他的沐清水。
“自作孽。”
汹涌的罡气扩散而出，鬼面少年右脚一跺，狼狈的身影应声飞出，一下子被振飞了数十丈。
扭曲的弧线撞坏了街边小摊的货物，凌乱的衣衫刮坏了对面商家的门窗，沐清水头也没回地低声道：“不可活！”
“师姐。”
“王师姐。”
半晌，青野山的弟子反应了过来，纷纷赶往王曦月倒飞出去的方向，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极了一群跟丢了主人的呆头鸭。
“老杂毛，刚才心神恍惚了一下，被你干了一掌，着实有些令人不爽呢。”
众目睽睽之下，鬼面少年双臂抱前，金色的罡气与青色的灵气一同涌现，一步踏出，气场天差地别。
“武者？”
“练气士？”
“难不成是武气双修！”
宽广的街道上，酒店阳台青楼木窗旁，无数道炽热的眼神齐刷刷地汇集到了一处。
少年银灰色的眸子转为墨黑，原本压抑在鬼面下的气势瞬间爆开，一时间，方寸天地气流紊乱，少年与金丹小宗师相对而立，气场碰撞居然不相上下。
“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龙化还是不要使用了，至于元魂之力，也还是先隐藏起来好些。”
沐清水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灵魂重归身体的舒畅感，他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在发出欢呼雀跃的畅音，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一场跨境界的对战。
“来吧，再不动手，等会儿城里的禁军到了，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沐清水轻蔑一笑，四指并拢往回扣动，做了一个极其挑衅的手势。
“小子，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
紫衣老者的确心惊鬼面少年所展现出来的惊人气场，也清楚武气双修是真正天赋异禀的大才才能掌握的。
可作为正光山山主二公子的护道者，他不觉得自己会受到威胁。
他只是在想，该如何在雪国皇室出面干扰之前就当街解决掉沐清水，不然留到日后绝对是个祸患。
“老杂毛，你真的不应该这般轻视我。”
话音刚落，一击凶猛至极的崩山劲从沐清水的拳上迸出，实质化的罡气像一记重锤砸在了金丹老者的护体灵铠上。
“雕虫小技。”
紫衣护道人凝气沉声，五子成爪，抓在了金色的罡气冲拳上，直觉告诉他，只需要再稍稍用些气力，就能将其碾碎。
“话说的太早了。”
沐清水诡异一笑，金色的拳头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不好！”
紫衣老者眼瞳猛缩，大袖翻飞护着了身体。
“砰！”
青色的灵气引爆了金色的罡气冲拳，也炸裂了金丹小宗师的护体灵铠。
“这拳头的滋味儿还不错吧。”
沐清水扭了扭手腕，看着被炸穿一条袖子的老者，似笑非笑道。
“小子，你不得好死！”
经历过刚才的小插曲，紫衣护道人再也无所顾忌，放开手脚，直接用金丹境的强横力量扑杀到沐清水的跟前，进行着难以喘息的压制。
浩瀚雪山气，巍峨连绵峰。
沐清水处惊不变，龙化三千和短刀青灵皆不可使用，但他还有来自远方的馈赠。
在那座偏远贫寒的村落，在那四季常青的古树之下，沐清水付出了太多太多超越常人的努力。
武炼三境巅峰，恢复到三境中期的练气术，青黄两气流转，沐清水与护道老者战与长街上空。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两人交手就不下百招，而且从始至终，金丹老者都没有半分压制的意思。
付康，李二狗，还有不时出手指点的魏常生，叶芊芊。
在巅峰小宗师与大宗师们历时一年的谆谆教导下，沐清水自信自己四境之下再无敌手，四境之上也能酣战至千招而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天纵奇才的自信，也是苦尽甘来的自知。
长街上，无论是身处局中的苟石，叶子贤，还是分散在四野的平民百姓，散仙野修，都无一不睁大嘴巴，抬起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盯着头顶上空的争斗。
不知来历的鬼面少年与年过半百的金丹老者酣畅激战，这样的画面，即使是在练气士满地走的雪国都城也是十年难得一年的奇观。
局外，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