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伊恩被蒙在鼓里，当他再一次坐在庭审席上的时候，都快坐不住了。

现在，主角成了陪审团。原告的老父母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沉闷地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地板。

这个宣布，就连伊莎也有点意外。本来今天应该是针锋相对的一天，科威市如果还有什么底牌，就要在今天的庭审上扳回。

但没想到，布慌来的如此之快。

看来，是有人不希望前两天发生的事再继续下去。不朽一页提供的证明，不仅推翻了科威市精心收集来的证据，最高法院伪造的笔录，也会被怀疑。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布慌。

一旦布慌开始，人们就会原谅谎言。

“伊恩少爷，你先坐下。”琳达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更改。”

伊恩咬牙切齿的坐下，看着陪审团的那些来自下议院的人讨论案件的进展。他们有的是一城之主，有的是半吊子的医生，也有律师和首饰匠人，多少都是有些名望的普通人，在他们身上，还看不到多少上议院的傲气。

看起来，挺公正的。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布慌，据说没多少内幕，不知道这次还是不是这样。”奥列格在伊恩旁边低声说道。

“但上议院有办法让他们听话，至少菲蒂尔家族可以。”

“菲蒂尔家族宁愿自己参加布慌，也不会想要收买这群人。被背叛所耗费的成本，比直接投钱来的多。”

伊恩回头看去，只见大门不断有人进出，把这里的消息通报给外面。很多人也像伊恩一样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反映到伊恩自己的布慌上，大家又开始举棋不定。

布慌，是最大的变数。

无论陪审团讨论出什么结果，最终都会变成一个布慌协议。而人们的押注，也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布慌内容是：伊莎杀了霍尔德。以这个内容进行投票，如果所有人都认为这句话是实话，那么即使伊莎之前没有杀人，在布慌结束后，她杀了霍尔德这件事，就会变成事实。

铁板钉钉的事实。

而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没杀，那么除了获胜的人以外，伊莎自己也可以从布慌中获利，那会是一大笔钱。

“那我们能不能参加这次布慌？”伊恩问道：“我记得只要不是用布慌者或布慌者亲属相关的账户，都是可以的。”

“我们可以，但关键是，我们哪里有钱？”

“不管有多少，先押伊莎无罪。”伊恩说道：“她肯定是无罪的，我们肯定会赢。”

“科威市也知道她是无罪的。”奥列格说道：“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会做和我们一样的事？那这不就拼谁有钱？”

“你以为，四大家族的钱都是从哪来的？”奥列格轻蔑一笑：“之前科威市自己搞过一个什么金融市场，但上议院却认为这不过是和布慌仪式相似的把戏，被叫停了。但这不过是他们想自己吃掉布慌带来的红利，只要拥有足够布慌值，庄家就可以在这种游戏里大赚特赚。”

“那就可惜了。”伊恩说道：“我们的钱不够。”

“打起精神，修德鲁曼，至少你有一个超过十亿的布慌，不管输赢，你都可以载入史册。”

“我不想载入史册，我就想要钱。”

就在两人交头接耳的时候，陪审团的人先拿着资料去了小黑屋，多次讨论出来后，几个人又回到审判庭。

他们手中，已经没有了资料。

很快，有人拿了一本厚重的曼达国宪法出来，放在正中央。紧接着，各种布慌设施被安排下来，一个巨大的投票仪器，也被悬挂在最高法院的门口。

“布慌人由陪审团代表，被告以及原告律师代理布慌。相关布慌人的账户都会冻结，直到布慌结束。”莫亨说完这句话，走下法官席，同随行人员一起坐在观众席上。

对于曼达国来说，布慌是神圣的事情。不管是大法官还是首相，面对一个人的布慌，就算是十六岁的伊恩，也要耐心的把布慌内容听完。

有时候，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一个家族灰飞烟灭。

陪审团站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其他人看着他黑色的络腮胡，微笑致意。他也报以温暖的微笑，然后大步走向了摆放宪法的布慌台。

相比之下，原先气势汹汹的原告律师缩在一边，和伊莎一左一右站在两侧，看着他把手按在宪法上。

“我已经了解了布慌所有规则，并承担自己布慌的所有后果。我是上议院的一名成员，我以我的名誉，参与这次布慌。”医生的声音回荡在审判庭内，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一个字也不落下：“这次的布慌内容是：陪审团认为，伊莎·谢尔小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将灵咒‘双子星座’释放到科威市中，最终导致了霍尔德的死亡。”

说完这句话，医生的手离开了宪法。他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环顾四周，带着沉重的语气又补一句：“但这件事仍然警示我们，部分强大的灵咒掌握在个别法师手中，我们需要更强有力的法案禁止灵咒的泛滥，也要时刻警惕拥有强大实力的法师，带给人间不必要的悲伤。”说着，他又转向身边的伊莎，说道：“伊莎小姐，陪审团相信你没有在主观上犯案。究竟被别人利用，还是栽赃，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水落石出。但作为法师，还是需要对自己多加约束，您在科威市待过这件事您也承认了，究竟是为了什么，陪审团不追究。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或许才会有了这桩惨案。还希望您时刻警醒。”

或许是难得在最高法院出一次风头，医生对着前来拍摄的记者慷慨激昂又痛心疾首了很久，才恋恋不舍的走下台。与此同时，最高法院的精灵已经把布慌协议拟定完成，从这一刻起，布慌便成立。

完成布慌所需的布慌值：一百五十万。

这个值中规中矩，一般涉及复杂的杀人案件，想要修改这个事实需要的布慌值都不少。而且大家都习惯了伊恩四世的十亿布慌，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

但布慌的内容，还是让很多人皱起了眉头。

“你让我理解一下。”伊恩对奥列格低声说道：“他的意思是伊莎也不知道自己做没做？”

“这是在修改事实，修德鲁曼，而且是很巧妙手法。”奥列格摇摇头，说道：“伊莎既然是不知情，那么她也没办法证明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至少，我相信里面有科威市运作的痕迹，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完全把实验体的事情掩盖过去。到时候，即使是你把实验体拿出来，这件事在事实上也已经改变了，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真狠啊。”

审判庭内，很多人开始议论纷纷。但科威集团的人则一言不发，推着卡尔斯就往外走。他们绕过人声鼎沸的广场，从小路默默离开了最高法院。

布慌已经开始，有效期的一周内，只要押注的布慌值超过了一百五十万，布慌就会结束。

但包括伊恩在内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看了被带回看守所的伊莎一眼，心中也不自觉的涌出了一个疑问。

灵体这件事，究竟伊莎知不知情？

陪审团的措辞是：伊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释放了灵体，导致了霍尔德的死亡。

这看起来像是个文字游戏，因为灵体被抓去研究成克隆人，也会导致霍尔德的死亡。所以最需要证明的是，伊莎究竟有没有误释放这个灵体，但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伊莎的否认就没有意义。

这让他感觉，压真实或者压谎言，都不一定赢。即使伊恩抓到了科威市的实验体，也还证明不了实验体和伊莎法咒的联系。

“要不我们把实验体请出来，让伊莎看看？”伊恩抓耳挠腮，没了主意：“不对，现在伊莎不能接触其他人。那怎么办？我们要现在投票吗？”

“不急，修德鲁曼。”奥列格盯着手里的投票仪器，说道：“现在基本没有投票，大家都在观望。一百五十万不是什么大数字，但是这件事的意义非同一般。回去吧，我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

伊恩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看着逐渐空旷的审判庭，思考良久，才慢慢的站起来往外走。琳达还在外面等他，见到伊恩，她低声问道：“少爷，您打算？”

伊恩咬咬牙，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琳达阿姨，伊莎没有犯案。”

“我知道您说的……但是……”

“我说的就是事实，铁板钉钉的事实，我们是有证据的。”伊恩下定决心一般回头对奥列格和夏奈等人说道：“伊恩家族押注这件事与伊莎无关，她没有使用灵体，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反正这就是事实。夏奈，我们还有多少钱？”

“还有两万多……”夏奈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

“妈的，那么少？”伊恩苦着一张脸，小声嘀咕道：“留几千块先吃饭吧，不然我的布慌没结束，钱可能就没了。”

琳达叹着气走开了，当伊恩回到最高法院的广场时，还有不少记者等在那儿。奥列格赶走了所有人，肯从后面战战兢兢的靠上来，一行人默默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在里面半晌没有说话。

“肯，伊莎有没有说什么？”伊恩问道。

“她说，如果布慌内容是这个，那只能靠少爷自己甄别了。”肯满头大汗：“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做过这件事。”

“回家吧，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考虑这个。”伊恩躺回座位，下意识的拍了拍身下的琴盒，里面装着他最熟悉的狙击|枪。但现在，什么枪都不好使。

一旦布慌成立，考验的，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