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们李大主任怎么这么憔悴?这是要跟班花抓紧要个二胎?”一道满是揶揄的声音从手机屏幕中传出。
这人名叫王庆阳,是李和年夫妻二人的大学同学,也是李和年的同窗挚友,平日里嘴碎的紧,唇齿似是不要钱一般,终日说话也不觉累,大学那几年,这王庆阳可是全靠这一张破车嘴挨骂。
面对这厮,李和年时才的淡雅全然拿不出来,冷哼道:“屁,你连上三台手术试试?”
王庆阳一愣,“武汉这么忙?”
李和年没好气道:“那你以为?有话快说,没事老子要吃饭去了,饿死了。”
“有有有,你慌个什么劲。”王庆阳也是一脸嘁然,晃了晃手机镜头,神秘道:“你猜我在哪?”
“爱说不说。”
“你这人,真没劲啊。”王庆阳连连撇嘴。
手机屏幕一晃,停在一位老者身上。
画面中,老者发色斑驳体态精壮看着年龄不过花甲,可常人不知,眼前这老者已是然年过耄耋。
老人南镇岳,八十四岁高龄,岁月这把尖刀利刃好似在南老脸上留不下一丝痕迹,这精神矍铄的老者一生投身在这泱泱大国的医道发展之中,可谓是硕果赫赫,在呼吸系统学科堪称殿堂宗师。
李和年眼睛瞪得老大,震惊道:“南老?!”
“来精神了?”王庆阳神气一笑,将手中电话恭恭敬敬的递给南老。
对于李和年来说,眼前这耄耋老翁对他的人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昔年在大学时,南老是李和年的授业恩师,也正是因为当年在老恩师的教导下,李和年如今才会在呼吸系统有如此成绩。
李和年连忙整了整衣领,年过而立,但看见老师仍是改不了的局促,轻声道:“老师,我是李和年。”
画面中老人声若洪钟,轻笑道:“混小子,我就老得连你都认不出了?”
南老对于国内医疗系统贡献极为卓著,零三年,一种名为SARS的重症急性呼吸综合征席卷而来,这名为SARS的病毒起病急,传染性强,病死率高,感染后以高烧、畏寒、咳嗽、腹泻等为起始症状,症状加剧后会呼吸衰竭、ARDS、休克和多脏器功能衰竭。
SARS破坏力强,很少在血清之中游离,而是会侵入血细胞特别是淋巴细胞中,其他免疫器官、组织均会受到严重伤害。
短短数月时间,这可怕病毒呈爆发趋势,周边各国陆续出现确诊病例,众人谈毒色变,也是此时,流言纷起,关于熏白醋喝板蓝根防病的消息在各地扩散开来,让本就人心惶惶的众人蜂拥而起,在家中囤积了极多生活用品。
当时的情形,就好像在一片宁静夜空中炸裂了一根爆竹,抢购囤积风潮便如此掀起了,在众人慌忙之际,便是南老,带领科研团队取得阶段性的进展,而后数月,SARS被彻底扑灭没有演变成世界性的流行灾难。
非典,SARS。
一见到南老李和年心中总能浮现起这两个名字。
?!
李和年思维中似是有一朵灵光炸裂,男人心中一惊,拿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这几日,李和年所在的呼吸科前前后后接受了好几名因发烧入院的患者,这些患者均是低烧不退,伴有咳嗽与腹泻等症状,按流程注射了几天退烧药也不见好转,这两者……?
李和年不敢再往下想,他怕……
李和年压着心头的震惊,冲着手机问道:“老师,您手头上还有早些年关于SARS的研究么?”
屏幕中,南老眉头微蹙,“SARS?怎么了?”
李和年不敢妄言,“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
耄耋老翁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奥,有,一会让庆阳发给你一份。”
……
之后便是许久未见的家常,还有隔着数千公里的嘘寒问暖,一声终止音响起,李和年的手机缓缓黯淡下去,电脑前,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眉头紧蹙,顾不得才想起的饥饿感觉,默默等着电脑邮箱跳动的声音。
李和年眉头微蹙,沉吟了一会,摸起这自打回家后便未曾停歇过得手机。
电话接通,一阵喧闹之中,传出一年轻男人声音,男人气喘嘘嘘道:“师傅!”
“齐延我说跟你说多少遍了,叫老师叫主任都行,叫什么师傅。”
这齐延是新来的实习医生,到医院三个月,一直仰慕李和年,总是玩笑说要拜李主任为师,起初只是说说,后来便不客气起来,也不管李和年认不认,齐延这称呼就没停过。
倒不是李和年吝啬小气,昔年时有南老珠玉在前,他自然了解一句指导对一个年轻的人生多重要,但是在医院中动辄师傅,着实有些怪异。
李和年又问道:“你现在在哪?”
齐延身旁全是嘈杂声音,推杯换盏车流鸣笛都在其中,大声道:“我在汉江路买粉糊汤,童凡感冒了,想吃些暖的。”
童凡是科室中的小护士,刚毕业与齐延年纪相仿,年纪相仿能说的话也就多了些,一来二去之间,科室中都看出两人有些不好意思提起的情丝,年轻人之间这般太正常不过。
但如今李和年没有心思去打探二人之事,惊问道:“什么时候感冒的?接触完病人之后?”
电话中传来齐延模糊的声音:“差不多,就昨天下午那阵,现在有点咳嗽,但是不严重。”
李和年心中惊涛骇浪,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要接触她,包括她父母。”
“怎么了老师?”
“先按我说的办,你一会去医院把这几天因发烧入院病人的病历发到我邮箱,千万要快。”
……
放下手机,李和年疲惫的瘫软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电脑屏幕仍然毫无变化,王庆阳的邮件一直没到。
李和年伸手揉搓着微微胀痛的太阳穴,不知为何他心头不安逐渐加剧,耳中全然是自己的心跳。
无数个画面似奔袭一般充斥向李和年脑海,数个症状在他脑中来回旋转,咳嗽、腹泻、发烧,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病此时却像大山一般压在中年男人心头。
许久,李和年不敢再去想,见电脑屏幕仍是没有反应,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感,摸起电话,催促那平日里嘴碎的损友。
嗡……
“着急个屁,老师家的网络出问题了,我正在弄,弄好了就给你发过去。”
王庆阳的声音在手机中响起,李和年望着那手机屏幕长叹一口气,疲惫的眼神中透出些许担忧,中年男人便如此倚靠在沙发上,脑中不断思量着几日的事。
许久,男人微微栽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他实在太累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其中有日月交替,有金阳喷薄也有夜色苍茫,有人喜欢那和煦暖阳便有偏爱那苍茫黑夜。
虽是入夜,但在这磅礴城市中光芒仍然灿若朗星,车水马龙嬉笑怒骂,推杯换盏畅意酣离,这世间声音何时休止过。
地铁,算是这城市中思绪最驳杂的地方了。
车厢里,有人攥着手环随车厢摇曳,掐算着今天的收获与付出,数不清的狭窄屏幕浮在人掌心,有人沉浸在那狭小屏幕中,或沉思或凝神,心神大多随其中画面摇曳,或是喜乐或是哀叹。
一帧帧画面,一行行文字。
似乎写得演得都是在平凡日子里唾手可得之物,但总像是流失在指尖,抓也抓不住,总会悄然而逝。
这世间思绪何止千万种,这车厢之中,满是飞离的思绪在众人思绪飞离之间,一阵咳嗽声急促响起,阵阵极其细微的湿润空气从口鼻而出随气息流动喷涌而出,弥散在这车厢之中,落在座椅上,扶手上,混迹在空气中,细不可见弱不可闻。
那咳嗽的主人也知失礼,伸手擦拭湿润嘴角,脸上挂着个满是歉意的微笑。
嘈杂声音响起,这趟奔波在城市脚下不知疲倦的列车缓缓停稳,数不清的人流匆忙交替,这车厢中迎来了一批全新的乘客。
这些匆忙路人与往日一般,大多想在这密集人流中寻觅一个可供休憩的座位,可大多都是得不偿失,只能抓着扶手靠着车厢墙壁,与众人喘息着同样的空气,去往同样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