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中,寒风之下。
不知有多少觥筹交错之音,不知有多少推杯换盏之声。
汉江路上有一家开了近三十年的小店,父子两代人的心血全然浇灌在这斑驳小店上。
店面极为斑驳老旧,岁月在这面墙壁上留下不小的痕迹,小店没有牌匾,只是玻璃门以胶条贴着个简单的名字,虽说看这麻雀虽小,但味道在这武汉中数一数二。
小店里攒动的热闹与这外面斑驳气息截然不同,七张桌子几乎全是满脸酒气的醉意汉子,正借着酒兴畅谈天下风情天地文理。
这小店中除了那些被人口口相传的味道外,粉糊汤也算得上一味极佳的吃食,选用两三寸长的小鲫鱼经上许久的熬煮,鱼肉熬得不见形,鱼骨几乎融化,将鲫鱼的鲜美滋味尽数融化在汤液内,味道极其鲜美。
配上洁白米粉在沸水中翻滚几次,满目的水乡泽国、鱼米之家的新鲜气息,趁着热气蓬勃喝上一口任是在如何凛冽的寒冬都能体会到些许暖意,若是上午来这小店,配上一根新鲜油条,便是藏在武汉人心中的味道。
小店里除去那几桌推杯换盏的武汉汉子,只有一位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正在等候这极尽新鲜的粉糊汤。
男人二十出头,满脸的朝气蓬勃,挺拔俊逸,身上的书卷气息还未被寒风同化,此时青年正对着手机柔声细语。
青年柔声问道:“凡凡,好些了吗?”
电话那头的童凡话语之中有些虚弱,“测了一下,还是低烧。”
“嗯……”
齐延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师傅那般深沉语气便不再迟疑:“老师说,让你先别接触其他人,叔叔阿姨也不行。”
童凡不禁问道,“怎么了?”
“老师没说。”
咳…咳…
正在二人打电话的时候,一旁饮酒的中年人似是被酒呛到,咳嗽个不停,同桌好友递过几张纸巾,调笑道:“老于,你这也不行了啊,刚过四十身体就虚成这样?”
老于擦去湿润的眼角,没好气道:“你以为这四十岁的男人那么容易?房贷在那压着,月月都要钱,少赚一分都不行,这体力也不如前些年了,走上几步觉得累觉得浑身疼,次次感冒都逃不过,这几天头疼咳嗽的紧,吃了几天药没啥效果,今天本想着去打针,刚交完班就被你们几个拉来喝酒。”
同桌友人一挑眉头,“嘿,你还埋怨上我们了?”
“不过也别说,这冬天就是容易感冒,我媳妇他们工厂这几天就有好几个人感冒,也都像你是的,天天咳嗽个不停搞得我媳妇也有些头疼脑热,今早起来时有点低烧,也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有,诶,这天气,可得多穿些,要不然这病了打针吃药又是大几百没了,有那钱给老婆孩子买身衣服多好。”
老于叹气道:“现在这赚钱太难,花钱又太易,我家那小祖宗刚上初中一月就得两三千,弄得我们老两口有病都不敢去医院,生怕花得多给孩子添负担。”
“都说这积如登,去如崩可是一点都不假,你这开出租还好些呢,多跑几趟也能多赚上些,像我这月月就是死工资,养起家来不是更费劲?”
“好啥啊,现在人手打车软件,路上活越来越少,哎,难过的很啊。”
这一句难过算是勾动了一桌人的心弦,几个人酒杯碰撞在了一起,阵阵酒气掺杂着口鼻之中呼出的热气,摇晃在小店中。
“小伙子,粉糊汤好了。”
齐延正津津有味地听着那几名被生活折去棱角的中年汉子诉说家常倾叹喜乐之事,店主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粉糊汤放在齐延面前,此时已经入夜,这屋内的十几人算是这小店今天最后一批客人,这个时候,那油条自然没了。
道了声谢,年轻实习医生起身要走,可刚迈出店门,那几名汉子的话语又浮现在齐延脑海。
咳嗽?感冒?
齐延不由得想起了老师的话,还有童凡的病症。
春冬交接,气温起伏较大,感冒算是极为稀疏平常的应季症状,又能算得上什么大病,为何不让别人接触?
“这……”
齐延还是想不明白其中原因,但此时这些事容不得他细想,老师在等病例,童凡在等着热汤,这两者中任何一件齐延都不愿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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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便是如此,有人忧愁,也有人欢喜,有人心神紧绷,便有人心神摇曳。
对于这座武汉来说,入了夜后,年轻人除了能推杯换盏外,汉口江滩那一排排的喧闹酒吧倒成了极好的去处。
入夜后,这白日里人流不息的汉口江滩又迎来了一波满是热意的喧闹,林林总总数十家酒吧挤在一起,满耳喧闹,满目繁华,好不热闹。
在如此喧闹下,几声细微咳嗽显得极其细微,转瞬便被那铺天盖地的音潮覆盖笼罩,酒吧的夜景诡谲得让人心神迷离,自口鼻之中喷涌出的湿润气体飘散在密闭空间,随着空气流动肆意飘散,蚁附在衣衫上,座椅上,或被人带出房间,或被人吸入口鼻。
抬眼望去,酒吧之中满是不知疲倦的年轻面孔,借着那音浪抒发名叫生活的压力,厕所中也挤了不少酩酊身影,有人还未等走到厕所便哇的一声将腹中酒水吐在了地上,阵阵刺鼻味道弥散开来,数不清的唾液溅落各处。
有人纸醉金迷纵情玩闹,也有那些不胜酒力还未畅情享受黑夜乐趣的醉汉被好友塞进出租车里,行驶在回家的方向。
花开半最艳,酒半醉正酣。
若是全醉了心中便有许多话藏不住了,顾不得嘴中酒气拉着那司机师傅好一顿渲染人生不幸,岁月不喜。
一个行驶在这座城市,终日手里攥着方向盘的寂寥人生多半需要言语的调剂,也因与此,这司机师傅大多都愿与人攀谈几句,畅谈些风情时事,各行秘闻,也偶尔对着生活散几句牢骚欣慰,也算苦中作乐。
本来畅意的酣聊气氛被那醉汉一个喷嚏毁去大半,口腹之中浓重酒味随气息喷薄而出转瞬便铺满了这狭小的车厢内,细微至极的狭小飞沫蚁附车厢各处。
司机忍着厌人味道伸手偷偷按下车窗,不禁心疼着刚交接到手的养家器物。
再远的路程只要走便有个尽头,不知翻越了多少红绿灯,越过多少亭台楼榭,见了多少形色匆匆的路人,那醉汉终是到家了。
中年男人喝的太醉,下车时还不忘用力揉搓自己醉意朦胧的双眼,已好强打起几分精神,摇晃着身形蹒跚上楼。
司机似是受了凉,一个喷嚏脱口而出,还未等鼻子舒适过来,便见路边有挥手的乘客,舒展着刚接班的就酸疼的双臂,轻点一脚油门,奔向那名叫生活的位置。
对于这四条车轮来说,这城市太过巨大,不眠不休跑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有个尽头,这城市中人多,如今时间以过九点,虽说黑夜已然向众人来开了序幕,但还是有不少人影在这苍茫夜色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有刚下班的中年男人见昼夜售药的药店还未关门,便紧了紧衣衫忍着入夜后的寒冷钻进那间匍匐热气的门店,与相识多年的店主说说近来喜闻乐事,临走时顺便买上两盒止咳药,满心欢畅的进了电梯,按下那属于家的楼层。
忍不住喉咙闷痒,接连咳嗽了几声,点点细不可见的飞沫落在电梯按键上,一阵干呕过后,一口痰液脱口而出,在狭小梯厢内,地上的痰液太过乍眼,男人老脸一红,也觉得不妥,用鞋底将地上的痰痕抹去,电梯铃响起,梯门大开,男人迈步出了电梯,在地上留下了一行略显湿润的脚印。
电梯门开阖。
有人迈入那间狭小梯厢,踩着那略微湿润的脚印,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对先前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对于这药店来说,那熟客算得上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平日里二十四小时不休不停的药店时逢年节也要休憩,其一是外地来的药师回家过年了,其二便是这既是药师又是店主的中年人最近有些感冒,喉咙胀痛的很,也不愿意在这寒冷冬夜苦熬一番。
拢了一下药柜中的药物,统出一张冗长的备品清单,备单之中感冒药占了大多的份额,这药店开了十数年,对于应时应节的药品心中可极有数,这太阳毒时多备上些清暑气的药物,如今这天气寒凉忽冷忽热这感冒药便必不可少。
特别是这年节时分,感冒、发烧、咳嗽、腹泻都是这冬季极为平常的症状,像这般小病也大多无人在意,有了症状多半也是来着附近药店买上些许对症药物,回家趁着药劲拢上棉被,大汗淋漓的睡上一觉便差不多了。
今年这寒冬气温与往年比凛冽了些,感冒的人也多了些,光着这几日周遭群众便将存药分了大半,若不多备上一些恐怕到时候捉襟见肘。
清单正拢了一半,店主似是想起了什么,翻了翻药柜,在一角落中翻出一杂乱的药箱。
“口罩,酒精,消毒片,……”
店主盘点着药箱中的数量,眼下这类消毒物品,算是不常卖的,如今这年头,网络发展比太过迅速,网上那消毒教程全的吓人,网上购物也成了潮流,药店这类消毒物品几乎少有人买。
粗略的拢了一下数量,那可以过滤颗粒率达到95%以上的N95型口罩好像少了些。
“少了也就少了吧,这N95口罩太厚,寻常百姓买的不多,进的多了也是招惹灰尘。”
这中年店主自顾自的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