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耄耋老者南镇岳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内,显然一生致力于呼吸系统的医疗泰斗对于目前状况的总结是极准的。

南老又问道:“疑似的传播情况呢?”

张承亭沉声道,“有医护人员和同病房病患在密切接触后出现不同程度的疑似症状,但具体的核酸检测结果还未得出。”

南镇岳轻叹一声,虽说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但是八旬老者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关于新型冠状病毒人传人方面还是当下工作的关键,还是要加倍警惕。”

在场众人面有忧虑,同样的呼吸系统专家,南老能想到他们怎会注意不到,特别是那些经历过03年非典型肺炎的权威专家。

李和年心中合计着目前科室内的疑似患者增长曲线和目前医院核算实验室的检测能力上限,中年男人的面容更为深沉。

目前的疑似感染的病患人数增长幅度还在增长,一天之内将原本存在疑似病患和新增病患通过核酸检测的方式确诊,似乎已经快要到了核酸实验室的检测能力上限。

病患人数时时都在增长,今天一天时间呼吸科、传染病科、重症医学科等数个关键科室病患人数急剧增多,如果真的这么继续下去,对于医疗系统承受能力的考验应该是极为残酷的。

但眼下,医疗系统的承受能力强弱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病患之间的密集接触。

今天李和年除了奔波在各个会议上外,余下的时间都守在呼吸科室,各个呼吸科室前来就诊的患者极大多数都是寻常的季节性感冒,只不过起初症状与这种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导致的肺炎相同,才闹得人心惶惶,有些风吹草动就往医院赶。

如果真的确定了人传人的风险,那在众人眼中最为安全的医院反倒成了极为危险的地方。

感冒患者的抵抗力本来就弱,在跟掺杂在其中的病毒性肺炎患者密切接触后,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感染,比起医疗系统的承受能力,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想到此处,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和年缓缓起身,提议道:“张教授、南老师,我觉得在没有确定病毒的传染性和传播途径之前,要注意医院内病患之间的防护措施。”

李和年话音刚落,场中便有附和声音响起。

“李主任说得对,医院人流密集,人员流动性大,病患掺杂在一起的风险也要比其他地方大。”

“无论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是否具备在人传人的风险,目前来医院就诊的患者要做好防护。”

虽说众人对于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染性心中都有了个初步的认识,如今的众人与答案之间只有一层极薄的窗户纸,可就是这层窗户纸,谁都不愿意捅破,与其说不愿意,不如说不想。

如果真的是成了一场重大的公共卫生事件,按眼下春节的人员流动量来说,后果是难以预估的。

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医者仁心,从医者自学医起就要秉承着一颗救死扶伤的心,待病患更需要尽心竭力,特别是有SARS做为前车之鉴。

虽说众人不愿看见病毒大规模的传播,但也绝不会掉以轻心。

病原学教授张承亭点头道:“确实,无论传染性结果如何,对于病毒的消杀与防护还是放在首位,目前对冠状病毒理化特性的认识多来自对SARS和MERS的研究,目前来说温度还是突破点。”

“目前已知是病毒对热敏感,具体敏感范围的温度和时间还需要进一步的商榷,我想结果明天一早应该就能推敲出来,到时候制定关于医院的消杀办法和措施。”

南老望着颇有大将风范的爱徒,疲惫的眸子中闪过欣慰,补充道:“我提议,按照市内各医院的自身环境,增加消毒的次数,所有医务人员要确保防护,就诊患者之间施行距离分化制,减少密集接触的可能性,各医院按病患增加情况抉择是否添加发热门诊,所有已经进入医学观察的医护人员和相关病患要继续密切关注。”

在几人说话的同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音急促响起,王庆阳和庞亦在一旁快速的记录着目前一步一步推敲出来的方案,虽说平日里记录的工作落不到庞亦身上,但是这些年一直跟在张承亭的身边,记录的工作自然是不在话下。

反观与南老一同临危受命的王庆阳则有些捉襟见肘,速度比起庞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深夜的武汉病毒研究所极为安静,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倒没什么尴尬得,可在众人默不作声的时候,这键盘声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手忙脚乱的王庆阳听着周围环境逐渐安静,脸上神色有些急促,今天的工作本就是争分夺秒,生来爱说笑嬉闹的中年男人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又怕忙中出错错漏了什么关键因素。

就在王庆阳慌乱之时,已经停止敲击键盘的庞亦轻咦了一声似是忘了些什么,指尖再动,一阵键盘声音又起。

半分钟左右,王庆阳手中的记录才算完成,又十多秒,庞亦才缓缓停下。

王庆阳窃眸打量着被防护设备笼罩在其中的挺拔男人,心里极为明白,什么疏忽遗漏是假,给自己一个宽阔的台阶才是真。

二人目光交织,均可在对方眼里读出善意。

一天心神紧绷的张承亭暗暗舒了口气,工作越来越清晰,准备越来越全面,这些都是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做得最好准备。

教授张承亭语气舒缓了些,“先敲定一份初步的病例定义方案,初步定义还是以之前强调的三点,临床症状的表现、血常规实验室监查、胸部影像学CT三个方向在甄别病患。”

“新认定病例包括原有的医学观察病例符合以上三点特征视为新型冠状病毒的疑似感染病例。”

“在符合疑似病例的基础上,以痰液、口鼻拭子、下呼吸道分泌物等样本进行核酸检测,结果成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或经病毒基因测序,与已知的新型冠状病毒高度同源者视为确诊病例。”

“出现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肺部CT造影中病灶进展快速等症状视为新型冠状病毒重症患者。”

“出现呼吸衰竭、合并其他器官功能衰竭的病患视为危重症患者。”

张承亭的声音响彻会议室。

晚十一点。

十数个身影自武汉病毒研究所鱼贯而出,不远千里亲赴武汉的老者南镇岳与数位防疫部门的领导走在最前,手忙脚乱的助理王庆阳与李和年走在人群的最后,齐延一直陪在李和年身侧,不言不语。

出了研究所一楼,李和年望着满脸倦色的好友,轻声道:“辛苦了。”

王庆阳摇头苦笑道,“你们比我辛苦。”

二人随口谈着近来的大事小情,当几人走至停车场时,王庆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笑道:“小志这孩子真棒,果真是班花和才子的孩子,羡慕不来哟。”

“小志?”

李和年满头雾水,这怎么突然就扯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王庆阳看向李和年的眼神有些奇怪,疑问道:“你不知道?”

“什么?”

王庆阳无奈叹气道:“你这人一天就知道工作,对自己儿子都不上心,算了,一会我发你手机里吧。”

正在李和年一脸不解之时,老人南镇岳走到在几人身前,一直忙碌了许久的师徒二人才找到一个说话的空隙。

李和年为王庆阳与南老介绍了身旁的齐延。

没有什么许久未见的嘘寒问暖,满脸倦色的老者苦涩得开口道:“和年,我在武汉应该不能待太久,最早明天最晚后天,我就得前往北京,武汉这面还是要多加注意。”

李和年心疼道:“老师您放心就行,不过这么奔波您身体……”

老者畅意一笑,“没事。”

只有短短两字却将耄耋老翁心中的坚定展现地淋漓尽致。

南老轻轻敲了敲自己胸膛,轻笑道:“我这把老骨头结实的很,折腾不散。”

李和年望着满脸倦色却强打精神的老者,凝然无语,刚燃起的气氛再次进入凝滞。

南镇岳看着李和年凝然的表情,没好气道:“都当爹的人了还总拿出那一副姑娘家的扭捏姿态,害不害臊?”

说罢南老不在理会李和年,转头望着武汉的深邃夜空,喃喃自语道:“眼下的传染性算是呼之欲出的事,要是能够将危险降到最低,把我这老骨头折腾碎了都没事。”

武汉病毒研究所外,李和年目送恩师与好友渐渐远去。

武汉的夜,平静如水,繁星璀璨,让人目眩。

乙亥猪年的小年夜终究算是过去,对于武汉医疗工作者来说,这个小年夜都太让人紧张了。

可无人知道,那个忙碌在一线、应急医疗小组、病毒研究所和各大会议的中年男人却是捧着手机含泪睡去的。

手机屏幕上,那名五岁孩童的样貌来回反复,铿锵言辞格外坚定。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