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等一等！”

门卫老李一边呼喊着一边跑到了程百涛身前，挡住了年轻外卖小哥的去路。

门卫李高安，五十三岁，原本是呼吸门诊的执勤门卫，因为这几天病患增加的原因，李高安临危受命，被调配到了门诊大厅外维持病患排队的秩序，还得确保病患与病患之间的安全距离。

李高安年轻时候当过兵，多年前凭借退伍军人的身份被医院录用，虽说如今年过五十，但工作起来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在呼吸科室人缘极佳。

老伴何永莲在李高安的介绍下也进了医院后勤服务中心，负责清扫呼吸病房科室的卫生、消毒工作，这老两口子性格和蔼与人为善，在医院里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拎着餐盒的程百涛有些疑惑，不解道：“大爷，您这是？”

门卫李高安指着程百涛脸上的棉口罩，低声说道：“小伙子，你这口罩可不行！棉质口罩挡不住病毒，这医院里人流密集，万一被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高安一直在寒风中执勤，虽说年过五十身子骨不如年轻，在寒风中也有些瑟瑟战栗，可曾经是军人的李高安从小就是个尽职尽责的性子，丝毫吗没有怠慢。

从程百涛骑着电动车靠近门诊大厅，李高安一眼便瞧见了程百涛脸上的口罩不对劲，看小伙子要进大厅，便连忙上来阻拦，李高安天天都在医院，对于医院这几天的情况很是了解，医院三令五申要确保前来就诊的病患佩戴防护措施，没什么文化的老大爷可以清晰感觉出这几天的不同寻常。

程百涛明白了门卫的来意，今天出门时的程百涛佩戴了一只医用外科口罩，可就在刚才不久，程百涛接用户电话的时候无意间将口罩的松紧绳拉断了没法佩戴，手头也没有新口罩，用户的订单又急着要，程百涛只能将随身携带用来防寒的棉布口罩拢在脸上。

年轻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破损的医用外科口罩，无奈道：“大爷，不是我不戴，我这个坏了。”

老李翻了翻自己身上口袋，发现也没带备用口罩，无奈道：“那不行啊小伙子，医院现在有规定，没有防护措施不让进医院。”

“啊？！”

程百涛有些着急，商量道：“大爷，您就让我进去吧，要不我这订单超时又是一个差评，我这一天都白干了！”

对于防护设备的要求，李高安的态度很坚决，摇头道：“可不行，我要是让你进去那是对你不负责任。”

古道热肠的沧桑男人看着着急的程百涛心里也有些动摇，可规定就是规定不能无视，叹气道：“我这执勤也走不开，小伙子要不你就让他们自己出来取，要不然你就等一会，一会有路过的医生护士我替你要一个口罩，你再进去，你现在这样我肯定不能让你进，你这订单是什么科室的？”

程百涛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央求道：“大爷，这个订单是呼吸科护士的订单，护士备注说一个上午都没吃饭了请我们快一些，但是好几个骑手都不敢来医院，在路上就耽误了半天，再等下去怕饭菜就凉了。”

“呼吸科？”

年过半百的门卫一怔。

“呼吸科现在最忙，护士应该没法出来，小伙子你还是等一会吧，这样不能让你进。”

李高安的态度仍是十分坚决。

-

当李和年走至门诊大厅外时，看着人流的规模缩小了几分，心中算是松了口气，就诊人数的停滞，算是医护人员留下了一个狭小的喘息时间。

心神刚刚放下的中年男人被不远处一阵争执的嘈杂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一个身着厚重冬衣的外卖小哥正和门卫李叔争执着些什么。

“大爷，您就让我进去吧……”

“真不行，小伙子！”

逐渐靠近的李和年隐约听清两人争执的内容。

“怎么了李叔？”

李和年站在二人身侧开口问道。

“不……呃您……”

正在坚决回绝程百涛央求的李高安一愣，看着面前身着防护服的身影，努力的想分辨出来人是谁。

“李主任？”

虽说李和年大部分身躯都被防护服遮挡，当在呼吸门诊数年的李高安隐约感觉来人声音熟悉，大胆猜测道。

李和年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生来热心肠的老李如释重负，急切问道：“李主任，你现在有新口罩么？”

李和年一抬手，示意着自己身上的防护服，摇了摇头。

李高安表情一阵扭曲，可也是，李主任这幅打扮眼看着不是再隔离病区就是在一线门诊，怎么会随身携带新口罩，自己被眼前这小伙子的哀求冲昏了头。

无奈之下，门卫老李将事情的缘由告知给了李和年。

听完始末原由的李和年不禁恍然，两个兢兢业业的性子顶到了一起，难怪会这样。

李和年开口问道：“您这个订单是哪个科室的？”

“呼吸科的。”

程百涛如实答道。

李和年提议道：“那我帮您带进去就好了，正好我也去呼吸科室。”

拎着餐盒的年轻男人有些犹豫，“您……”

李和年明白了对方的犹豫，下意识的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胸口，可刚一抬手不禁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防护服，哪有名字胸牌。

李和年指着门卫老李道：“您可以问一下门卫李叔，我是呼吸科室的主任医师，李和年。”

“对，小伙子，这位是我们呼吸科的李主任。”李高安连连点头。

程百涛连连摆手，辩解着：“李主任您误会了，我是怕用户看不是骑手配送会给差……”

说到一半，程百涛轻叹一声，继续哀求道：“李主任，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送进去吧，患者也都带口罩，不会有事的，要不然我这工作不好做啊！”

“不行，你现在戴得这种口罩根本就不具备防护能力，医院里患者多，现在谁也不知道谁是新型冠状病毒的确诊病例，你这样太危险了。”

李和年的答复与李高安如出一辙。

都是为了生活，李和年理解年轻男人的感受，提议道：“你不是怕有差评吗，你把我电话记下，一会我去送，要是有差评你告诉我算我的，行吧？”

“那怎么能行，怎么能让您承担风险……”

程百涛有些着急。

李和年一把接过年轻男人手中的餐食，郑重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差评再贵也比不上一条人命。”

李和年拿出了保鲜袋包裹的手机，问道：“你叫什么？”

程百涛一惊，脑子里回荡着那句‘差评再贵也比不上一条人命’，没反应过来李和年的问题，下意识道：“程百涛。”

“电话号码。”

程百涛呢喃着说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好了，打过去了，这是我电话。”

说完李和年拎着餐食走向门诊大厅，直至李和年离去，年轻男人才回过神来，诧异喊道：“您……”

李和年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声音顺着寒风传来：“餐没到或是有差评你给我打电话就行。”

作为一个感性北方汉子，程百涛最受不住一些震颤人心的言辞和情绪的感染，特别是逢家国热血的话题，年轻男人总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望着中年男人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直到李和年消失在门诊大厅外，程百涛才堪堪回神。

程百涛小心翼翼的将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存了起来，对于他来说今天的震惊很多，一方面来自外卖骑手对于医院的畏惧，还有是医院患者的数量，最后就是身着防护设备的主任医师那句震颤人心的话。

“人命，好像确实要比差评贵……”

寒风中的程百涛喃喃自语道。

-

李和年拎着外卖餐食回到了呼吸科室，还是一副忙碌景象，按照订单页上的名字，李和年来到了护士站，年轻护士王依正在忙碌着手头的病例。

王依、童凡、张鑫几人平日里关系不错，李和年对王依还算熟悉，将手中的餐食轻缓的放在年轻护士面前：“你的外卖。”

脸色有些惨白王依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惊讶道：“李主任？！”

同在一个科室，王依对于这位主任医师的声音极为熟悉。

李和年苦笑道：“饭稍微有点凉，但你可别外卖小哥差评，我跟他保证过了。”

早饭就没吃的王依两个小时前就出现低血糖的症状了，可是手头工作太忙，根本匀不出休息的时间。

年轻护士轻叹一声：“差评？主任您是不知道，现在有人肯接单都不错了！”

王依叹息更重，“我光点外卖就用了一个小时，点一家一家退单，试了五六家才遇见一个接单的商家。”

“本以为接单之后就好了，可谁知道配送又成了难题。”

“骑手接连换了四五个，理由大多是因为新型冠状病毒不敢来医院。”

……

回到主任医师办公室的李和年回忆着年轻护士刚才的言语，由于确诊人数的增加，新型冠状病毒已经在小部分人群心中掀起了恐惧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