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年轻女子漫无目的地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震惊，连忙坐直身躯盯着手机屏幕中的点点滴滴。
‘钱很重要，但它跟一些事链接在一起的时候就没那么重要了……’
手机屏幕中是个身穿保安制服头戴外卖头盔的男人步步前行，口中念念有词，短视频下的定位落在武汉。
程百惠来回看了好几遍视频，从身材声音上足可以断定男人的身份，可阵阵疑惑也萦绕在年轻女人的心中。
弟弟程百涛不过是武汉数以百万计游子中极为普通的一个，他的视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网上，并且语气和态度都能看得出，年轻男人的情绪并不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百惠呢喃着翻开评论区，想看一看这些事情的始末缘由。
丈夫张大龙亲眼目睹了妻子的莫名举动，心中极为不解，轻轻凑过身子。
‘怎么回事？这外卖小哥怎么突然之间说出这些话？’
‘不太了解，看楼主那意思好像是这个外卖小哥跟店家有冲突了！’
‘是发生冲突了，好像是他们几个外卖小哥天天专门只给武汉的医院送餐，别的单不接，店家不乐意了。’
‘只给医院送餐？’
‘说得好听吧，你看他那身衣服穿得，说不定是跟店家找茬了，现在又把视频放到网上博人眼球装可怜！’
‘逮谁跟谁说不容易，说他们送外卖多苦多累，又有风险又不挣钱的，谁活着容易？装可怜骗人群同情心罢了！’
……
看法不一，众说纷纭。
在程百惠即将关闭软件询问弟弟情况的时候，一条被众多热评堆压住的话语引起了年轻女人的注意。
‘专门医院送餐？诶，我看他好像是李和年视频里铺衣服那个外卖小哥！’
‘李和年？那个医生吗？’
‘诶，你别说真的像！’
评论中有人@出了视频的来源，年轻女人顺着来源一点一点的翻找着相应视频。
一旁的张大龙极为不解，纳闷道：“你这是干啥呢？”
程百惠眼神冷峻，“好像是小涛。”
“跟小涛有什么关系？”
张大龙沉吟一声，说话的工夫程百惠已经找到了视频的出处，视频中的场景正是李和年、江玉宁在发热门诊外抢救病患的场景。
当年轻护士呼喊出那句‘在来几件衣服后’在视频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一个年轻的外卖没有丝毫犹豫脱下外套铺在了地上。
几经确认之后，程百惠确认了视频中男人的身份，那人不是自己弟弟程百涛又是谁？
张大龙指着屏幕上的人，不解道：“这是小涛？”
程百惠眼神深沉，轻缓的点了点头。
张大龙满脸震惊，“小涛不是说就送送普通单么？怎么还专门去上医院了？”
“现在那医院多危险，这病还有潜伏期，万一他要感染了……”
话说到一半，张大龙唇舌一滞没有继续开口。
程百惠剜了一眼丈夫，蛮横道：“能不能小点声，别让妈听见！”
“大过年不会说话就憋着，你不要出去跟陈家那哥俩喝酒吗，快走，看见你就烦。”
“不是……”
年轻汉子脸一红，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不是怕小涛有危险么，上午妈给小涛打电话不是说不去医院么，这……”
程百惠瞪眼道：“别这这那那的，我告诉你，你别嘴欠告诉妈，妈要是知道小涛现在天天往医院去，她肯定得着急，大过年的妈要是生病了，我饶不了你……”
张大龙满脸苦涩，“妈有电话，你还能不让妈看手机？”
“不过小涛也是，也就两三天就要回家了，怎么在这时候逞起英雄了？小涛最听妈话，不如让妈说说小涛算了，比咱们苦口婆心的劝要好得多。”
中年汉子呢喃道。
程百惠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悦道：“去去去，快去灌你们的酒吧，别跟着在这添乱了，我自问问小涛怎么回事！”
“我……”
张大龙重重叹了口气，明白妻子此时心乱也不愿意多说，拎起衣服出了房间，有意无意得朝岳母房间瞄了一眼，而后有些心虚的快步离开了屋子，走入北方寒冬凛雪之中。
听着房门起阖的声音，程百惠心乱如麻，丈夫张大龙说的不无道理，眼看只剩下几天，为啥非要去冒这个险？
叹了口气，年轻女人找出弟弟的电话，拨了出去。
几声提示音后，电话那头传出有些嘈杂的声音。
“怎么了姐？”
程百涛在外漂泊三年，姐姐程百惠一直都惦记着弟弟的情况，但是姐弟二人之间的联络多半是通过社交软件，如今姐姐不声不响的打来电话，肯定是有什么事，程百涛怕电话占线用户和商家联系不上他，直截了当问道。
程百惠深吸口气，平稳心情轻轻问道：“你在哪呢？”
姐姐没头没脑的询问让年轻男人不明所以，纳闷道：“我能在哪？等餐呢呗，你这一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程百惠也不在躲闪，了当问道：“你最近是不是专门给医院送餐？”
浑身寒意还未散去的程百涛心中一惊，武汉离家几千里地，自己这姐姐怎么是知道的？
程百涛心虚的答道：“没有啊……”
“哼，你想好了说。”
程百惠的语气冷厉，极为不悦。
“呃……”
年轻男人一时语滞，心想是瞒不住了，不禁表情扭曲道：“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程百惠只感觉自己火气上涌，冷哼道：“还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上网上看看，你在餐馆里说话那视频都传疯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和妈省点心？就三两天的时间了，你怎么非要逞英雄？你……”
程百涛从回答姐姐问题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稍稍将电话从耳边拉开一点，阵阵质问似箭雨一般连珠而来，可姐姐的怒火刚说了一半，话锋猛然一顿，让从小到大极为畏惧姐姐怒火的程百涛有些不适应。
想试探着问一句，又怕惹来更多的怒火，心里暗道几声惹不起的年轻男人只好静静等候狂风暴雨的再次洗礼。
原本口中滔滔不绝的年轻女人眼角一闪，下意识抬起头，见满脸写着沧桑的妇人正站在门口，面色深沉得望着自己。
本来在另一间房间内哄孙子睡觉的程母隐约听见了女儿女婿二人争吵的声音，可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程母原本以为是上了年岁耳朵不中用了，可心思刚放下便听见房门开阖的声音。
程母以为是小两口子又吵嘴女婿生了气摔门而去，怕小两口吵得凶，这才起来探查，可刚到门口就听见女儿打电话的内容，不用多问，这是跟儿子程百涛的电话。
这一刻，对于程家几口人来说空气是凝滞的，大概三五秒后，电话中传出程百涛细微的询问声音：“姐？”
“诶……”
程百惠为难得将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开，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程百涛对于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赔笑着道：“姐，妈不知道吧？你可千万别跟妈说，我这也是看不过去了，你不知道武汉现在什么样了都……”
程百惠方才的怒火全然崩塌，喃喃说道：“妈刚才不知道，现在……”
“现在知道了……”
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在嗓子眼里呢喃一般。
“啊？！”
电话那头的年轻男人满脸震惊。
程母冷着脸接过女儿手机，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我……”
程百涛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良久，程百涛叹了口气，深沉道：“妈，你不在武汉，你不知道武汉现在的样子。”
“救死扶伤是医院成了个让人畏惧的词。”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所以才没敢告诉你们，那些医护人员也有家人有父母也有人惦记，他们负责带给病人希望，我不能让他们没有了希望。”
程百涛语气轻缓道：“我没什么大能耐，只想能尽我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放心吧妈，我有防护设备，不会有事的。”
……
武汉，方家餐馆内。
放下电话后的程百涛看着眼前的食客，目光闪烁，心里全然都是挂断电话前母亲那声的叹息，他本不想让远在故乡的母亲替他担忧，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年轻男人在心中不断劝慰着自己‘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可将所有事情掰开揉碎了，也找不出让程百涛高兴的地方。
正在年轻男人看着眼前一切呆呆发愣之时，方家餐馆的老板娘汪鑫平拎着几份餐食走到了程百涛面前。
“嫂子！”
程百涛慌忙起身接过泛着滚烫气息的餐食，今天送完商务宾馆那一单后程百涛一直奔波在医院和店铺之间，最后机缘巧合下到了这家昨夜喝酒谈心的偏僻餐馆内。
年轻男人接过餐食就要走，汪鑫平出言拦道：“小涛，你现在是不是专门给医院送餐？”
拎着餐食的年轻男人不明就里，点着头答了一句。
汪鑫平脸上露出阵阵无奈笑容：“嫂子，跟你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