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百涛看着中年妇人的无奈表情极为不解，几人相识时间不长，怎么还有事商量到自己身上了。

汪鑫平看出年轻男人表情犹豫，连忙解释道：“关于送餐的事！”

“小涛啊，嫂子这馆子离医院不远，医院的口碑也不错，这不现在外卖不是不好叫么，医院想在我这定团餐。”

“你也知道武汉这房租和人工，实在雇不起人，这小店就我和你方哥俩人盯着，我要是出门送餐前面没有招呼，你方哥要是去送后厨就没人炒菜了，现在雇送餐员往医院送人家也不干。”

汪鑫平无奈笑道：“正赶上今天为难的时候你来了，你还准备专门送医院，嫂子就想着跟你商量商量。”

“你看看能不能帮着送送，一天就中午、晚上两顿，你看多少钱合适，你说就行，嫂子绝不还价！”

程百涛听后恍然，原来汪鑫平吞吐的原因是价格，不禁笑道：“嫂子提钱就不用了，我这几天也是想帮医院点忙，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好，我也没想着钱的事。”

汪鑫平以为年轻男人在推脱不好意思开口说价，摆手道：“那可不行，在外面都是为了多赚点钱，哪有白跑的道理？”

中年妇人主动出价道：“小涛，你看一次30……”

年轻男人笑着摇了摇手，打断道：“嫂子真不用，钱什么时候都能挣，现在让他们吃饱才重要。”

“就是不知道每次送多少份，我那个小电动车装不了太多，怕时间长了饭菜就折腾凉了。”

程百涛指着门外的电动车无奈笑道。

“他们是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定得，今天晚上有两个科室下单了，你电动车小没事，你不是会开车么，反正也不远到时候你开着你方哥车去。”

……

-

冬天的金阳总是很疲惫，一到了寒冬雪意的时候这太阳晚出早归已经成了定律，下午五点的天边，日头已经泛起点点红光，缓缓归于西渊。

原本极为明朗的天空此时已经略微灰暗了几分，在这个可以遥遥眺望长白山脉的村庄内，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大红灯笼绽放出耀眼光芒了，灯光透过灯笼上红绒布映在雪地中，极为灿烂，极有年味。

有些粗壮的北方汉子趁着金阳西去，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商量着明年的打算。

噔的一声轻响。

三只酒杯触碰到一起，酒杯中淡黄色的酒液正有无数气泡翻转升腾，酒杯下放是个绽放腾腾热气的电磁炉，入了冬这羊肉可是极为滋补吃食。

三名来自北方的粗壮汉子围坐着一张圆桌，三张有些粗糙的面孔被渺渺升腾的热气、杯中荡漾的酒兴和屋子中的暖意种种因素的熏陶下，脸庞中都有了点点红意。

除了魁梧汉子张大龙外，桌上还坐着兄弟二人，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陈铁成和体型高大的陈铁柱，张大龙三人大小就熟悉，现在一起在工地上做些关于建筑的力气活，关系一直极好。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

三人中体态高大的陈铁柱摸起手机，看着手机上的文字，高大汉子神色复杂。

“这新型冠状病毒闹得可是挺凶，医生护士都有不少人感染了，现在外省市也有了！”

陈铁柱担忧说道。

哥哥陈铁成听闻眉头一皱，疑惑道：“不是才几百人感染么，你们怎么都这么害怕？”

陈铁成看着丝毫不了解的哥哥，无奈叹气道：“哥你不了解，病毒这东西万一扩散起来可是特别麻烦的，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这些，张大龙坐在其中脸色有些低沉。

与张大龙同座一桌的黝黑汉子陈铁成看出了好友的异常，提着筷子给张大龙夹了些下酒菜，嬉笑问道：“大龙怎么今天不高兴似的？”

张大龙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还不是因为柱子说得那个新型冠状病毒吗。”

陈铁成以为好友是担心病毒情况，爽朗一笑道：“武汉离咱这多远呢，病毒肯定传不过来！”

魁梧汉子张大龙叹了口气道：“倒不是因为这个，我那个小舅子程百涛这几年一直都在武汉，好不容易说今年回家，眼看着车票要到日子了，他却专门给医院送起了餐，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专门给医院送餐？”

手掐酒杯的陈铁成一愣，继续说道：“现在我看网上说医院可是挺危险啊，就诊的人多，说不准谁就感染了。”

“说的不就是么，他从小就倔说也说不听，他还没成家立业呢，你说他万一感染了，我丈母娘那岁数了可怎么活啊。”

张大龙口中叹息连连，时才喝酒时候的喜悦全然不见了。

陈铁成放下手中酒杯，也有些不解，问道：“小涛他为啥啊，为了钱啊？”

“诶呀……”

张大龙轻叹一声，“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因为医院给的钱多，可刚才我问我家百惠了，说是小涛看医生护士吃不饱饭自发去的。”

“小涛不是一直都送外卖呢么，怎么还整出那么大的情怀了？”

同座的黝黑汉子语气极为不解。

说着张大龙为自己面前的酒杯添满，仰头一饮而尽道：“谁说不是呢，现在一张嘴就是因为责任、因为希望啥的，听得我脑仁都疼，隔着十万八千里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住，可愁死个人了。”

肤色黝黑的陈铁成也陪了一杯，同样唉声叹气道：“你说咱就是为了家里混口饭吃，怎么还……。”

正在二人唉声叹气之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陈铁柱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人家小涛说得没错。”

“没错？”

正在唉声叹气的二人同时抬头直直的望着高大汉子，不解问道。

高大汉子轻缓重复道：“对啊，没错。”

陈铁柱摆了摆手驱散了二人直不楞登的目光，解释道：“你俩是不了解这种呼吸系统病毒的危害！”

“那医生护士现在确实是不容易，他们治病毒可不光是为了自己，为的是不让病毒扩散，他们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咱们做点微不足道的事不应该么？”

陈铁柱语气平缓，话语极为质朴。

黝黑汉子陈铁成有些意外，不解道：“那送送外卖就算做事了？武汉那么多人就缺他一个送外卖的？”

高大汉子摇头道：“这些事从不分职业，也不分高低贵贱。”

陈铁柱将面前的酒杯倒满，轻叹一声，“已经有人替我们背负很多了。”

陈铁柱声音落下后，原本热气掺杂着酒兴的屋子里气氛一滞。

两人听着陈铁柱的话，心中滋味万千，高大汉子说得不错，可其中的事又岂是说说那么简单？

经过一段短暂的安静，小屋中的气氛再度回暖，酒杯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金阳缓缓西移，淡淡的夜幕逐渐笼罩住这个静谧的山村。

……

武汉。

下午五点的金阳微微西垂，傍晚时的凛风萧瑟而来，吹拂在一众趁着夜幕踏上归途的游子心中。

省道前，数辆喷绘着‘公安’字样的车已经在这里停靠了一天，八名民警来回交替，一直守在这条进出武汉的要道上。

董云路、韩华茂和刘子明各自守住一条离城车道上。

年轻干警扫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看着面前的车流神色有些失望，时间已过五点，此时离开武汉的车辆暗暗多了起来，不少在今天才结束完年前工作的异象游子匆匆踏上了归途。

自打今天武汉发布临检车辆的消息后，各大离汉通道都进行二十四小时的抽检，董云路等人所在的省道也不例外。

在寒风中二十四小时抽检，一批工作人员肯定无法坚持如此大的工作强度，所以全部采用昼夜班交替制。

下午六点，到了晚班同事的交接班时间，此时的董云路心里极为期盼着交班同事的早些到来，倒不是他的锐气被一天的寒风磨平了。

而是他的心里还记挂着吴山村那个新型冠状病毒密切接触者吴志成的菜地，今早韩华茂的话很有道理，但他董云路实在不能看着群众辛苦了许久的血汗就那么浪费在地里。

他想着趁下班的时间去周围的菜市场转转，看看有没有能什么可用的销路，私事出门肯定不能开警车，今天董云路出任务又较为匆忙，自己正常穿的衣服没在身边，换衣服加上换车来来回回就要一个小时左右时间，在赶到菜市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了，所以年轻民警今天才如此着急。

又是一阵忙碌后，离城的车辆才有些许缓解，极为疼爱女儿的中年民警抻了抻疲惫的身躯，一阵骨骼摩擦的咔咔声极为明显。

一旁的刘子明看着好友的模样，打趣道：“累了？”

“老咯……”

韩华茂也不隐藏自己的疲态，抻着长声唏嘘道。

董云路没好气道：“知道自己老了还不戒烟？”

“……”

韩华茂原本舒缓的表情一滞，满脸得无可奈何。

离汉通道内，一辆白色轿车驶来，车速逐渐放缓，冲着正在临检的几位民警接连晃了几下远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