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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年轻男人深沉声音,李和年来了兴趣,轻声问道:“说说看?”

“生离、死别。”

年轻男人目光闪烁,沉思了片刻,将一句成语一分为二。

齐延转过身,望着人影匆忙的隔离病房,眼神一阵柔软,轻声道:“生离,就好像一开始,童凡感染的时候,只隔着隔离病房的一扇门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心里是一种无奈。”

“死别……”

年轻男人话语少有迟疑,眼神中的柔软换成了一种悲伤,喃喃道:“死别,是现在看病人一点点的死去,一点点的被自己憋死我却无能为力。”

无奈、无力。

医生,是个整天与生死打交道的职业,见过生命复苏也见过人生流逝,齐延也是如此,虽说年轻男人经历不多,但也见过生死,可像现在的新型冠状病毒这般,耗的病人灯枯油尽却还是第一次见。

李和年看着气质越发敦厚的年轻男人眼神欣慰。

经历始终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味佐料,经历得多了,人生的滋味自然不同。

但医生的经历与生命息息相关。

因他们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想法,每一点一滴的决定都关乎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所以,他们一直都不能停下脚步,哪怕艰险也提不起放弃。

十七年前的SARS是这样,现在的新型冠状病毒也是这样。

李和年伸手拍了拍学生肩头,正好似当年大学毕业时老师南镇岳与他告别时所说一般,“我们不能辜负任何一份信任,也不能愧对任何一条生命,尽我们的全力,为病人撑起一片天。”

“哪怕前方道路总是有艰难险阻,也总是荆棘密布,无奈和无力可能是前方路上的常客,但我们始终应该迎难而上,为家为国,分担压力。”

李和年声音铿锵,将青葱年少时候从耄耋老翁口中所听到的震撼言辞转告给年轻男人。

铿锵声音入耳,齐延眼中的悲戚渐渐被坚毅取代,师生二人目光相融,齐延重重点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同样的一番言语,却是老中青三代医务人员的薪火相传。

在坚毅目光中,齐延重新踏入隔离病区,继续与病魔进行抗争。

李和年则离开了隔离病房污染区,继续着他的责任。

今早他向院方递交关于招募志愿者的消息,院方已经通过,具体的标准需要李和年这个权威专家一同给与意见。

经过了消毒后,身着防护设备的中年男人回到了办公室,关于志愿者的标准问题,李和年早就拟定好了,只等交给院长陈育成即可,可惜这些资料全都是文字版没办法用网络发送。

“小伊,你好点了么?”

刚走入呼吸科室的李和年远远听见了一阵担忧的询问声。

与医生办公室相邻的护士站内,几名年轻护士围在一个年轻姑娘身前,手里攥着水杯和一些零食,年轻姑娘此时依靠在座椅上,脸色惨白。

李和年一惊,凑过去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正给年轻姑娘喂水的护士轻声说道:“李主任,王依她没吃午饭,低血糖犯了。”

“没事主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年轻的呼吸科护士王依虚弱说道。

李和年探查了一下年轻姑娘的状态只是普通的低血糖症状没有别的大碍,才算放下心来,不解问道:“这个时候抵抗力最重要,怎么能不吃午饭?”

一旁的年龄相仿的呼吸科护士苦笑一声,无奈道:“主人您不知道,现在没有办法,食堂的饭菜供应不过来,外卖又没人接单……”

“诶,点了好久的外卖始终没有人接单都说没有骑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自主配送的商家,人家一听医院也不愿来……”

一众护士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道。

听罢,李和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因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还是属于呼吸系统的传染性病毒,应急医疗小组的部分人手是从呼吸科室抽调的,所以呼吸科室的医疗力量压力是最大的。

中年男人看着数位面带倦色的花季少女,歉意道:“最近辛苦大家了。”

“你们先给王依补充一些高糖的食物,外卖的事我去想一下办法。”

说完,李和年匆匆赶回了办公室,关于志愿者招募的资料就摆放在极为显眼的位置,找资料根本费不了什么工夫。

中年男人一手按着资料,一手掏出了手机,找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号码,思量了一番拨了出去。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接通,嘈杂的发动机声入耳而来,李和年轻声问道:“您好,程先生,你现在方便么?”

“叫我百涛就行,李主任您有什么事么?”

武汉街头,驾驶着面包车正在等候着绿灯亮起的年轻男人疑惑问道,可问题刚一出口,程百涛便有些后悔,人家是武汉市一顶一的医学权威,怎么会有事找自己一个外卖员。

李和年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百涛,你昨天不是说你现在给医院送餐么,你现在要是不为难的话,我有个事想麻烦你……”

“李主任您直说就行。”

“是这样的,现在外卖不好定,护士们找到了一家餐馆,但是需要有人去取,我想问你方便不方便,价格这方面好说……”

李和年将具体事情告诉给年轻男人。

眼看这前方绿灯即将亮起,程百涛打断道:“钱就不必了,您把地址发给我,我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就能送过去。”

……

放下电话的程百涛不太熟练的松开离合器,略有顿挫面包车缓缓启动,面包车后排座位上是两大袋已经打包好的盒饭,忙碌了一个早上的程百涛比到方家餐馆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餐食又多怕医护人员着急,年轻男人索性便按照汪鑫平所说开着方家的面包车送起了餐。

-

中年男人捧着资料走出主任医师办公室,护士站中的王依脸色缓解了不少,李和年询问道:“外卖的事情搞定了,你们把餐馆的地址告诉我就行。”

“主任搞定了?!”

都是些年轻姑娘,一听午饭有着落了均是喜形于色。

李和年按照年轻护士们所说将餐馆地址发给了程百涛,院长还在等候关于志愿者招募的问题,中年男人来不及跟这些年轻人多说,起身便要离开。

叮……

可脚步刚动,手中电话传来一阵提示音,李和年本没理会,可看完屏幕上的文字的来源,中年男人点开了消息。

这是条由‘武汉呼吸专家组’发来的群聊消息,李和年本着不想错漏事态进展的思想点开了群聊,可接下来的文字让中年男人狂喜不已。

备注为‘武汉病原庞亦’的用户发来一段极为简短的文字:同仁们,武汉病毒研究所以完成了对于新型冠状病毒的毒株分离工作!

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李和年的脸上变化极快,从原本的惊讶变成狂喜,眼神中压抑不住的兴奋。

毒株提取成功了!

李和年攥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心情激荡不已,因为这是个让所有医务工作者心神振奋的消息。

所谓毒株,毒株是在实验室条件下培养的病毒,也就是病毒的原生体。

分离毒株是一项极为繁琐困难的事,但毒株成功分离之后,对于新型冠状病毒来说,这是一步极大的跨越,是关于这场没有硝烟战场的第一步胜利。

这是因为当人们拥有了分离之后的毒株,才能对动物体进行测试,可以让科研人员对病毒如何入侵、残害人体器官的过程进行观察。

进一步的了解病毒会侵害生物的哪些器官,观测这些病毒会令生物们产生怎样的病症,尽可能筛选出合适的治疗药物以及治疗手段,这些都是人类指导临床治疗极为重要的科学基础。

毒株的用途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种,病毒毒株可以用于开展制备疫苗的研究!

控制传染性疾病最主要的手段是预防,而接种疫苗被认为是最行之有效的措施,疫苗是经过人工减毒、灭活或利用转基因等多重繁琐方法,制成的用于预防传染病的自动免疫制剂。

所以说,经过实验室分离的毒株,能够起到帮助人类识别病毒的特性重要作用!

李和年防护设备下的身躯微微战栗,这是从发现新型冠状病毒开始,第一个让中年男人精神雀跃的消息。

他和那些一直因为新型冠状病毒夙夜难眠辗转反侧的医务工作者的努力没有白费。

-

北京。

正在陪同老师南镇岳赶往会议地点的王庆阳正在整理这两天每场会议中的内容要点,耄耋老翁伸手拄着下颚,今天南老脸上的疲倦比起往日要淡一些,望着窗外飞逝倒退的景色,似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叮……

南老身旁的手机急促响起,耄耋老翁扫了一眼电话上的名字随手接起了电话,车辆正行驶在环路上,发动机的轰鸣和胎噪声让王庆阳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原本眼神凝然的耄耋老翁突然坐直了身躯,看惯风雨古井不波的老者此时表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耄耋老翁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接连说了几个嗯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武汉成功分离毒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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