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村。

一辆闪烁着双闪灯的厢式货车横亘在路旁，副驾驶处的王铮波张望着眼前的几条岔路，想要从中找出一条正确的路线，可惜入了冬的村路每个路口都极其相似，让年轻男人犯了难。

无可奈何之下，年轻男人只好作罢，依靠在座椅上默默等待，此时王铮波书卷气未脱的脸上有些狼狈，额头上的汗水掺杂着不知在何处蹭上了灰尘，显然，他刚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的忙碌。

天还未亮便被闹钟惊醒的年轻男人的这一个早上都忙碌在蔬菜摊位上，高强度的劳累让他困意朦胧，现在突然闲暇放松下来，他双目不由自主的闭阖，阵阵困倦上涌。

咚咚咚……

一阵敲击窗户的声音将王铮波从睡意中拖出，吴锐利正满脸笑意的站在车外，今天早上吴锐利迎来了三四伙由董云路介绍来的客户，他以为这一个早上的忙碌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十多分钟前接到了王铮波的电话，年轻男人被吴山村的地形绕蒙了，无奈之下才找到了吴锐利。

其实对于王铮波的到来，吴锐利还是有些喜出望外的，买卖这东西不分大小，以诚待人都是根本，上次的误会确实挺让人难以接受。

王铮波摇下玻璃，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又麻烦您了，吴书记。”

“应该的。”

吴锐利摆了摆手，看着厢货诧异问道：“王老板运输这事之前志成不是答应你由我们出么，您这是？”

王铮波轻笑着摇头道：“你为了群众，我也不能让你太亏了不是？”

听闻这话，吴锐利不禁一愣，但旋即二人相视一笑，极为畅意。

理解万岁。

-

武汉。

一间单身公寓内，李长奇刚沏上了一杯浓茶，坐在电脑桌前，翻看着关于新冠病毒的最新消息。

原本在休息日开网约车的年轻男人今天也不例外，可当他醒来，习惯性摸起手机时一眼便瞧见了那条名为‘湖北省启动二级应急响应’的消息。

翻看完通知消息，年轻男人便遏制住了想要出门的念头，倒不是他盲目恐惧，只是他不想给防控工作添麻烦。

大被一蒙，年轻男人睡起了回笼觉，这一觉可谓是香甜无比，直到九点多才悠悠醒来，折腾了一番洗漱之后，才坐下来翻看最新消息。

鼠标的指针滑过层层窗口，一则则消息出现在电脑屏幕中，上到官方媒体下到民间渠道，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嗡……

正在李长奇看的入神的时候，手机蓦然响起，年轻男人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指尖划过屏幕，接通了语音聊天，电话是许博宁打来的，话语之中透露着一股还未睡醒的困倦。

李长奇一想到昨天那则谣言便想笑，揶揄道：“我们许大师烟抽完了么？”

许博宁也不恼火，哈欠连天道：“屁，我刚抽两颗，辟谣视频就出来了，原本不咳嗽，活生生让烟给我呛咳嗽一上午！”

“活该！”

李长奇嘿哈一笑，幸灾乐祸道。

许博宁稍微整理了一下心神，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收到消息了么？”

“消息？什么消息？”

消息最为灵通的许博宁说道：“招募志愿者，现在武汉市各大医院都在招募志愿者，听说是人手吃紧啊。”

“哪的消息？我去看看。”

李长奇一愣疑惑问道，在他心中，联想到昨天医院的场景，可能现在医疗机构压力会大一些，可还不至于在社会招募人手的程度啊。

好友多年，许博宁自然明白李长奇的意思，肯定道：“我发给你，消息渠道肯定没问题，是医院的论坛。”

滴的一声轻响，李长奇电脑屏幕上跳跃出一个连接，年轻男人点开连接，密密麻麻的文字映目而来。

名头为‘志愿者招募！’，再往下是对于招募岗位的介绍和各医院预计招募的人手以及联系方式，父亲李高安所在的医院和目前武汉市对外声明的几家定点收治新冠病患的医院均在其列。

看完这些，李长奇不仅倒吸一口冷气，前几天有医院发出了采购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品的帖子，如今连人手都不够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开始对于他的劝解那么气愤的原因，现在新冠的事态真的很严重。

链接发完，许博宁见好友许久没有说话，主动问道：“什么想法？”

还不等李长奇答复，许博宁自顾自呢喃道：“我倒是想去试试。”

“你……”

李长奇一阵恍惚，纳闷道：“你说真的？”

“那肯定的啊。”

许博宁一阵轻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尽一份也是好的，你说呢。”

李长奇唇舌一滞，许久，轻声呢喃着：“是啊，也是好的……”

-

上午十点。

当李和年越过发热门诊外呜泱的候诊人群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对他而言这几天发热门诊外的景象如出一辙，他心里前所未有的无力。

这些天日夜坚守在医院，李和年那人到中年的皮肤早就经不住口罩的束缚，脸颊上的水泡已经出现不同破损，可口罩的压力仍在继续，紧绷的口罩抵在刚要结痂的伤痕上，一个不注意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可为了防护别无办法。

当李和年敲开院长办公室房门的时候，院长陈育成目光正注视着电脑屏幕，扫了一眼防护服上的名字，也不客套，随口说道：“和年，你来得正好，卫生部门的采访，你也一起看看。”

李和年凑到电脑跟前，一道女子的播音声音悠悠传出，‘据本台记者在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发布会上获悉，对于目前群众所关注，现在阶段能否前往武汉的问题，卫生部门相关专家已经做出了答复。’

‘专家称，目前武汉市政府机构已经发出提示和提醒。目前全国有九成以上的确诊病例都集中在武汉，并且当地已经出现了人传人和医务人员感染的情况，存在一定范围的社区传播。现在病毒传播的途径是以呼吸道传播为主，病毒存在变异的可能，疫情存在进一步扩散的风险。’

‘所以，呼吸系统权威南镇岳所提出：原则上不去武汉，武汉的群众不出武汉的忠告，是非常负责任的。’

‘在发布会的最后，专家表示，对于现在疫情的发展情况，减少人员流动性，降低病毒传播的可能，可使防控能够尽快取得效果。’

电脑中的画面一滞，关于新闻发布会的采访告一段落，但李和年与陈育成的表情各异，似乎都在深思些什么。

‘不进、不出……’

李和年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从20号晚上的《新闻1+》开始，到如今，这四个大字已经多次出现在官方报道上了，所以李和年没法不多想。

人员流动是现在最大的安全隐患，如果这种口头性通报改变不了人员流动的情况，那么……

那么为了遏止病毒扩散传播，很有可能会做出一项史无前例的措施。

但这些事，能否发生，如何发生，发生的后果会怎样，远不是李和年能想到的。

陈育成缓缓关上电脑页面，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李和年，轻声问道：“和年，你感觉事态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

李和年微微摇头，继续深沉说道：“但现在这场关于新冠的风波已经不局限在武汉了，它的脚步正在迈向全国。”

陈育成挠了挠发量有些单薄的头，叹气道：“是啊，这也是所有人担心的问题。”

“如果……”

李和年目光闪烁，大胆猜测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以目前的措施，事态仍然得不到控制的话，很有可能会有一手石破天惊的准备。”

陈育成惊问道：“石破天惊？”

中年男人重重点头，这是他自打新冠开始以来第一次做出大胆的猜测，他隐约之间感觉，他这种隐约的想法，很有可能与老师的建议不谋而合。

……

院长办公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许久，陈育成缓缓开口，但没有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略显油腻的中年院长沉声问道：“新一批医护人员投入隔离病房后的效果怎么样？”

李和年欣慰笑道：“达到预期效果，年轻人的冲劲和适应力就是比咱们强。”

陈育成苦笑道：“老了、老了，责任终究还是需要不断有新鲜血液的涌入，经过交替下去，才能更好扛起。”

李和年笑着反驳道：“此话不然。”

陈育成有些疑惑，“哦？怎么个不然法？”

李和年直了直身躯，轻笑道：“把交替换为传承，更贴切一些。”

“也对。”

陈育成稍有迟疑，旋即欣然一笑，表示赞同。

中年院长继续问道：“隔离病房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

李和年叹气道：“现在新转入的重症、危重症患者越来越多，呼吸机不太够了。”

说完，李和年有些疑惑，继续问道：“还有要转院的新冠病患么？”

“应该还有一些。”

陈育成揉搓着额头，愁容道：“呼吸机，呼吸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