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女卫波澜不惊，武痴那一剑也并没有使出全力，仅仅是七分力，当今天下武者不知又有几人能够接下这七分力，持剑女卫，深藏不漏。听得武痴说到他第一眼见到那持剑女卫便觉得天下武者中该有她的一席之地，以一剑试探，果不其然，这等年轻女子还是头一回见，武痴虽只用了七分力，嘴里也是不停赞叹。一个陆云鸾尚且可以和武痴一战，虽说胜率渺茫，也不至于惨败，想到上次那姓武的，可是被这武痴给一指穿喉动弹不得，差距可见一斑，只是骆艺口中水子歌身旁还有一名女卫陆云予，若这对姐妹联手，还是够武痴喝一壶的了。

连陆远宁那般深藏不露多年的人都被夜川给记载了小册子上，这两个持剑女卫该也是会在那册子上吧？龙禹微闭双眼努力回想着，片刻之后仍旧没有一点头绪，望了望身旁宋时与，小妮子不懂他要干什么，眉头微皱。

龙禹轻声问到：“记不记得册子上有关陆云鸾、陆云予的记载？”

宋时与眼珠子转了转，片刻之后眉头紧锁，至于龙禹口中两个姓陆的女子，还是姐妹，并无印象，夜川册子上记载姓陆的就只有几个，没有一个是女子。

龙禹蹙了蹙眉，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啊？”

夜川缓缓走进，郗扶鱼和武痴史翰奇跟在身后，再后边是夹在两个魁梧大汉中间的瘦窜猴儿，宋时与瞪了武痴一眼，一口一个弟妹地喊着，听得宋时与头都大了，看着武痴那副模样，龙禹憋住笑，尽管挨了那几拳导致许多天不能动弹，可效果还是如郗扶鱼所说那般，难怪在挨了武痴一拳后他还兴高采烈地找众人炫耀，如今龙禹伤快好了，那种即将涌上头的兴奋和郗扶鱼之前差不多。要说这武痴故意的吧，确实有，说了只是一拳，愣是多加了几拳，一拳比一拳重，似乎只要龙禹还能站着，他就不会收手，以前在峡谷中给他来了一次脱胎换骨，对龙禹的承受能力也是有所了解。

龙禹侧过头去，有气无力道：“你们来干嘛了，那五个高手都不拦着，万一你们把我弄死在这个房间里怎么办！”

双方在院子里剑拔弩张，最终以龙禹亲口承诺留下告终。五百银白甲胄五百浣火衫精锐将这座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先前在彦明院子里看到的五大高手，愣是没有一个叫得出名字的，天空掠过一道赤红色流光便如临大敌，毫无见识，没人注意到彦明在那一刻也是苦笑摇了摇头。如今不同了，水子歌是炎都乃至浣火域的象征，经过骆艺一说，龙禹便是这象征的希望，骆艺也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既然炎都愿意拿出诚意，也就暂时留下好了。现在院子五道门旁倒是真真正正有五位定境高手守着，且在夜川册子上有记载，都是从炎都宫殿里抽调出来的，如此一来，诚意满满啊。

三人坐下，武痴愣了一下，那凳子太小，蹲着不舒服，索性就抢过来窜猴儿的凳子，郗扶鱼和夜川都是没眼看，窜猴儿长舒一口气，不急躁，不生气，不急躁，不生气……

夜川张开双臂伸个懒腰慵懒道：“我们准备走了。”

龙禹猛然转头，趁着脖子没注意闪到了，一声咔嚓，宋时与心疼地揉了揉。

“什么！”

郗扶鱼起身上前蹲了下来，视线与趴在床上才转过头来的龙禹平齐，减轻他仰头的痛苦，“我跟老史回明城，夜川回古城，窜猴子说要跟着你们，万一有啥事他跑得快可以给我们通风报信，仔细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窜猴儿起身兴奋道：“放心，就那外边五个高手啊，打我是打不过，可要追上我，五个我都没在怕的！”

龙禹苦笑一声，握住宋时与的手，轻声道：“替我送送他们。”

武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豪迈道：“哎，不用送，我徒弟也快痊愈了，到时候让他检验一番是否有效果，别又说我这个当师父的骗他。”

宋时与眉头微皱一头雾水，在场众人除了窜猴儿不懂，皆是笑出了声。

龙禹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不知这已是第几次分离，下次相见又是何时，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最怕的还是那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报仇的武氏三兄弟。他嘴角微微一笑，朝窜猴儿招了招手，“窜猴儿，水子歌的丈夫，你见过没？”

窜猴儿蹙了蹙眉，眼珠子转了转，片刻过后没有头绪，摇了摇头。

龙禹轻声道：“没事了，你自己去玩吧，别跑太远。”

窜猴儿嗯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在细谷镇过惯了野日子，这段时间天天被束缚着，也是苦了他了。

宋时与好奇道：“你又想干嘛？”

龙禹抿了抿嘴，坏笑道：“你……”

可怜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一手搂过小妮子将她压在身下，无奈手都抬不起，只好作罢。

宋时与没有计较太多，毕竟床上躺着的这人不正经时候占了七分，剩下三分一半正经一半假正经，给他捏肩捶背，手上速度渐渐放缓。

“怎么了？”

龙禹一手抚摸在坐在床边给自己捶背捏肩的小妮子那纤细腰肢下挺翘的地方，小妮子习惯了这般流氓行径，没有理会，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坐到桌子旁，呢喃道：“你说宋一和清水现在在干嘛，西北斜阳镇那块儿应该比这边冷很多吧，宋一那小子从小就怕冷，每次冬天不好意思叫人暖被窝，都是我先去给他弄暖和了他才从外边颤抖着身子上床，也好，这次在斜阳镇就当是锻炼身体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斜阳镇待够了会去哪儿，两个都没什么硬实力，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龙禹趴在床上侧着脸静静地看着这小妮子嘴里边一阵担忧，笑容灿烂，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便是美好。宋时与猛然转过身来，惊得龙禹一下收敛起了笑容，美好时刻被这制造美好的人给打断了，“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龙禹撇了撇嘴，无奈道：“谁知道呢。”

龙禹眉头微皱，骆艺说是那样说，可一直都没有动静，宋时与重重叹息一声，托着腮帮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一辆马车缓缓向南边明城驶去，主仆二人皆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宋锦州夫妇在一起的时光，清水不是亲生的却是老爷夫人第一个给予父爱母爱的，他很幸运，反而与宋一在一起的时间很少，留给宋一的记忆不多，那把名为风凝的断剑，如今成了仅剩的可以用来怀念的东西。

宋一端坐车厢内，膝上平放剑匣，双手小心翼翼将那柄断剑风凝放入剑匣之中，缓缓盖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微闭双眼，伴随着马蹄和车轱辘声进入梦乡。

主仆二人一路上没有对话，清水手里紧紧攥住马绳，目光坚定，宋一端坐车厢内微闭双眼努力回想与爹娘有关的回忆。

远在西北斜阳镇，对天下变化没有太多了解，进入这明城，明显感觉比之前在明城待的时间百姓们脸上更多出一些笑容，清水不自觉地笑了，兴许是打心底里高兴，毕竟这里是和老爷夫人回忆最多的地方，也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清水笑道：“少爷，咱们要不要在明城休息一天再赶去炎都？”

宋一掀开布帘看了看，没有当初那种陌生感，反而多了几分温暖气息，不知是百姓们的笑脸传递出的温暖，还是膝上放有以母亲名字命名的断剑剑匣，他嘴角轻笑道：“好。”

清水挥动马绳一路穿城而过，走上那条小道，曾经也是清水驾马走过这条小道去到‘宋府’，不过当初车上放的是书，车厢内坐的是龙禹，这次不同，车上坐的是宋一，膝上放的是装有风凝剑的剑匣。

回到宋府，清水安置好明日启程去炎都还要用到的马车，宋一纵身跃上那路边石碑，口中呢喃道：“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也该懂点事了。”

明城宋府如今只有主仆二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清水在厨房一顿忙活弄出一大桌好菜，宋一拿起筷子撇了撇嘴随即又放下，可惜啊，没有酒。

吃过晚饭，清水建议早点休息，明日还得往炎都赶，宋一习惯性做出拿酒杯的动作，无奈只得尴尬摇了摇头。

他转头叫住准备回房休息的清水，招手道：“陪我聊会儿。”

清水应了一声嗯，对于宋一的请求，他从来都是服从，除非是良心上过不去的事情和宋时与否定的事情他才会拒绝宋一。

宋一双眸凝望天边，淡淡道：“我爹娘大半辈子都耗在了明城，从我出生起，便只是隔三差五的有他们的消息，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每次他们从外边回到弧月城，我和宋时与都会站在台阶上望，只要看到拐角处有马探出了头，那就一定是他们回来了。聚少离多，每次相聚总是短暂的，他们会带回来很多外边的东西和一车一车的金币，当我小时候和龙禹在一块儿玩，比较好动，还时常想着为啥那么几车金币一路上就没有人来抢？还一起策划了一起打劫，也想学着大侠劫富济贫，后来被宋时与逮住了，追着我满街跑，骂我混蛋不孝子连自家东西都打歪主意，回想那时候，还真是有意思啊……”

宋一低垂着头无奈苦笑。

清水抿了抿嘴，坚定道：“少爷，虽然我跟老爷夫人在一起时间比较多，可极少见到打斗场面，倒是每次在不同地方休息时，老爷会带我去见他的不同朋友，每个看起来都大有不同，各有各的风格特点，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言行举止都或多或少透露出一股大侠风范，老爷朋友遍天下这句话一点不夸张，兴许在弧月城的时间较少，与城中那些个喜欢勾心斗角的家伙没什么可交流的，因此除了弧月城的少数几个人，老爷的朋友分散在天下各个角落，就像上次那个韩先生，谁能想到在那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会有一间客栈，而这客栈的老板偏偏就是老爷的挚友，恰好咱们走错了路又遇到了，还重新找回了老爷的剑，天底下缘分妙不可言，就像你和龙公子一起来明城之时，我只是一个在书店里打杂的，就正好赶上龙公子来购书，然后由我给送回宋府，正好就遇到少爷你和小姐，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我相信以老爷夫人的人格魅力，天底下还会有许多有缘之人等待我们发现。”

宋一抬眼望着端坐着眼神十分坚定的清水，嘴角微微一笑，遇上清水，便是最大的善缘了吧。他抬头望天，轻叹一声。

宋一呢喃道：“谁说不是呢，小时候遇到的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现在人在何方，过得怎样，是否和我一样还在外面漂泊流浪……”

清水起身走到房前台阶坐下，宋一慵懒伸了个懒腰也跟了过去，他喜欢和清水谈心，清水每次说话都十分诚恳，且发表的意见见解远超这个时期宋一的认知，和清水比，他的人生阅历过于肤浅，清水似乎也只有在这般正经的场合才会说出过脑子的话。

宋一长舒一口气轻声道：“清水，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清水赶紧捂住了宋一嘴巴，焦急道：“少爷可不能有轻生的想法！”

宋一轻轻按下他的手，哭笑不得，“想什么呢！”

清水微闭双眼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老爷夫人，我一定会看好少爷的。”

宋一看着清水那副模样，淡淡道：“清水，说真的，你说说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清水无奈摇了摇头，叹道：“或许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都不同，如绵山古帝暗星公之类是统一天下的天命之人，身处乱世前半生皆是在打斗中度过，还得天下安定，这便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天下武者众多，哪一个不想要走上武道巅峰，或许为了名，或许为了利，一生追逐名和利便是他们活着的意义。天下百姓，吃饱穿暖，生老病死，感慨世间万物流逝，哪怕一生碌碌无为也活得自在，这便是天下百姓活着的意义。”

宋一干脆躺了下来，双手枕着头，仰望星空，问到：“我们呢？”

清水指了指自己和身旁那个这辈子拼死要保护的人，宋一微微抿嘴指了指东边，那是龙禹和宋时与此时所在的方向。

清水模仿着宋一的样子也躺了下来，淡淡道：“清水这辈子没什么追求，能保护好少爷小姐便是知足。少爷嘛，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个女子，好像除了喝酒吃肉便对其他事情没了兴趣，所以少爷活着的意义或许就是那个女子。龙公子……我不清楚，可从小姐看他的眼神里我可以肯定小姐的意义便是龙公子，这一点你和小姐有点像，都是因为一个人。”

宋一轻笑一声，转头问到：“那你呢，真的就没有喜欢的姑娘？”

清水轻叹一声，摇头道：“或许等到天下安定，少爷找到那个心爱的姑娘，小姐和龙公子成亲。”

宋一微皱眉头，好奇道：“然后呢？”

清水苦笑道：“然后我就找一个不嫌弃我的姑娘陪在少爷小姐身边。”

宋一嘴角微咧，心里有一丝愧疚，他轻叹一声，起身离开，片刻之后双手捧着剑匣走来，清水猛然起身。

宋一举起手中剑匣笑道：“这个你带在身边。”

清水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宋一将剑匣放下，取出那柄断剑，双手捧着，严肃道：“我命令你拿着这把剑，保护我的安全。”

少爷的命令，合理，清水不得不接受，躬身接下风凝剑。

这天晚上，于西北斜阳镇持木棍悟得超群剑道的清水，踏地一步，风凝剑卷起阵阵风沙，道路两侧树林沙沙作响。

宋一仰天微笑，指着远处手持断剑的清水，呢喃道：“你们看到了吗，他会把风凝二字传遍天下。”

天空闪烁两道星光，宋一闭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