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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花船面积极大,是仿制岸上青楼规制所建,雕梁画栋、勾心斗角,气势别致有姿,身处其中,已然有置身宫殿的错觉。

左良和尉迟均这会沿着临岸的船门进了楼,陡然就觉得浑身一凉,侧头一瞧,原来是门扉里侧有绣衣小娘蹲在一处,正拿着短匕挂着寒冰,又有一名绣衣小娘拿了扑扇向二人扇来凉风,顿时让两人觉得神清气爽。

没想到这花船里,竟不知从何处采来了这深山寒冰,放在此处,以供客官纳凉所用,当真是大手笔。

连左良这种世家子弟,也暗暗在心中赞叹,这深山寒冰不说难采,就是这采集下山之后的运输和储存,就要花费不少力气。

他们左家,也只有老夫人那里常年存有一屉老山寒冰,做老夫人平时吃果纳凉之用。

光进门这一个细节,就足以看出这香荷楼真正的掌柜对花魁渔芙姑娘,所下的血本。

尉迟均可没有左良这么见多识广,瞧见这夏日里的寒冰,已是瞠目结舌,除了在冬日里,他可没在这么酷暑的夏日,瞧见过这么一大块散发着寒气的冰块。

瞧见这两位公子进来,门口的绣衣小娘媚眼如梭,在两人身上看个不停。这香荷楼的花船叫指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上的来的。

但凡能够上来的客官,那定然是自家主子瞧的上眼的,兜里或者说肚子里,那是有真正的货的。

被那两位绣衣小娘一瞧,尉迟均就觉得满脸不自在起来。

而且,这两位小娘,本身就生的玲珑秀丽,叫人瞧了就莫名生出欢喜,尉迟均虽不自诩正人君子,但哪有这么直咄咄被人瞧的道理。

左良瞧见尉迟均的囧样,嘿嘿一笑,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怎么?还不自在?”

“没……没有!”尉迟均摇了摇头。

“习惯就好!看来我得常常带你来逛逛,熟悉了,心里就不别扭了!”左良说完,哈哈大笑!

另一位绣衣小娘已经踏着小碎步迎了过来,领着二人前往花船二楼的雅间。

左良想起过去一些烟柳之地的盛况,拉住尉迟均,问道:“知道这过去养瘦马的故事么?”

“瘦马?”尉迟均挠头道:“什么瘦马?”

左良扬了扬头,朝着前面那位绣衣小娘示了一下意。

尉迟均愣了愣,一头雾水的瞧向左良。

左良一笑,反问道:“烟柳郡总该知道吧?”

“那当然知道了!”尉迟均回道:“这天下盐出烟柳,我还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这个,想必知道这烟柳郡,是天下烟商最多的地儿吧?”左良瞧见尉迟均点点头,于是便说起这烟柳地养瘦马的典故来。

这瘦马瘦马,顾名思义,就是一些瘦弱小马之意,但是在烟商的行话里,却是那些小巧窈窕的瘦弱女子之意。

这过去烟商,往往家缠万贯,富得流油,在烟柳郡,更是繁花似锦,歌舞升平。这有钱了,就有了有钱的想法。这些烟商,就产生了一些非常变态的审美想法,家里那些丰满妇人瞧的多了,便觉得索然无味,总是想要一些别种口味的女人。

而烟商周围,往往聚集着一些别有用心的市侩之人,其中不乏牙婆、驵侩之类贩卖人口的人。他们这些人一旦听到有烟商动了纳妾的心思,便会蜂拥而至,给这些烟商出谋划策,择选良妾。

这些瘦马便成了用来买卖交易的货物。

一些牙婆和驵侩便会从贫寒人家中买来天生丽质的幼稚少女,加以训练,等到他们长大之后,便会高价卖出。这买来之时才十几贯铜钱,卖出去便成了几千两银子,一来一回便让这些人赚的盆满钵满。

瘦马,又因为自身资质、后天发育以及调教之后的程度,大致可分为三等。

像那些容貌资质不俗的瘦马女子,会被教授一些弹琴写字吟诗绘画围棋棋艺之类的,又能够打双陆抹骨牌,会百般淫巧之技。

而再到资质不是很出色的女子,则只教授一些弹弹曲子、识识字之类的技巧,虽然不能够卖的好价钱,却能帮掌柜的看铺子、懂流水进账,也算经营铺子的好帮贡。

如果资质再差一些,则只教授一些女工、裁缝,或是居家之中主厨的技艺,最后能够培养成一般家庭的主妇,有了一技之长,也能卖个好价钱。

左良说道这里,脸上已经没了初时觉得有趣的神情,神色看上去有些落寞,一点也不符合这位出身世家,未尝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知道那些最后没有被买走的女孩,最后会怎样吗?”左良转头问道。

他这么一问,走在前面引导的绣衣小娘,明显脚步一滞,但很快便又往前走了。

尉迟均摇摇头,表示不知。

那些没有选上的女孩,最后的下场用凄惨形容一点不为过。

因为没有被烟商选上,又无家可归,往往也只能被卖入一些风月场所之中。

到了每日傍晚间,这些那还便会打扮妖艳,浓妆艳抹,在一处处巷口之间,甚至会在一些个热闹的茶馆酒肆食肆门前,做出站关的举动。

因为本身资质就差,又没了人照顾,身形消瘦,面容凄苦,勉强能够保持人样,有些个姑娘甚至到了深夜到不曾有一位主顾光临,最后也只好黯然离去,到了第二日又重复昨日之举。

“哎,这世上苦人颇多,就算那些个运气好的女子,进了烟商之家,多半也是可怜之人!”左良幽幽叹了叹气。

“怎么说?”

“宠妾也好,艳婢也罢,大抵是抵不过容颜的衰老,这些人年轻之时还能享受的到富贵之荣,要是还遇到一些心肠歹毒的正室,最后也会落个投井、杖毙之死,惶惶不可终也!”

左良幽幽直叹,语气暗淡,尉迟均在旁也受到感染,为这些烟花女子感到一丝不值。

不过,尉迟均大抵还是有些意外的。

按理说像左良这家伙,出身豪门,虽不知道究竟左家具体壕到什么程度,不过跟左良那家伙接触到现在,只有更高的份儿,他这般高屋建瓴的主儿,没道理能够这么直接的体会到民间疾苦的。

但听左良话语之中流露出的情谊,不会有假,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情真意切,作假是作假不得的。

再说了,那日在左家銮宝斋顶楼的香阁之中,尉迟均明明瞧见了郁青与左良之间的那份相互信赖的真挚情谊。

这在一般的世家之中,主人与婢女感情如此深厚,是不多见的。

而且听他们话中意思,那位叫做柳玉的姑娘,与左家老夫人的关系更非一般。

尉迟均有些好奇起来,这左家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这哪里是一般世家子弟的作风?

不过好奇归好奇,尉迟均还是高兴的,至少自己的这位朋友,算是一名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不是。

带路的绣衣小娘笃笃的上楼声,打断了尉迟均的思绪,他没想到这香荷楼在清水河的花船,竟然如此之大,两人跟着小娘,竟不知不觉间行了一盏茶的时间。

尉迟均再抬头一看,两人这是到了一处造型别致的红妆闺阁前了。

正愣神间,两人耳里就听到闺阁之中一阵幽幽的琴声响起,宛转悠扬,旷人心脾。

那位绣衣小娘回头瞧了瞧左良和尉迟均二人,眼中露出一丝感激,轻轻为两位公子推开了门。

入目所及,一位腰如束素、柔弱翩翩的女子端坐于花船闺房正中的古琴之后,正纤手细弄的拨弄着琴弦。

两人忍不住又细细瞧去,就见那位美人肤如凝脂,口含朱丹,美目流盼,端的是美若天仙,沉鱼落雁。

二人只觉得,眼睛不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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