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速度在白如玉看来，不值一提，但是白如玉的脸色没有半分轻松，双目紧紧的盯着前面的马车，神情极其复杂。

记忆不可控的袭来，将白如玉淹没。

那是大周灭韩、楚、赵、魏、齐五国，携大胜之势进攻燕国，即将天下一统的时候。

连年的战乱，让天下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无数人都死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无数儿童成了孤儿，千里无人烟，处处是白骨。

白如玉的父亲白离是燕国庸城太守，也是防守大周的第一道防线，明眼人都知道，大周的统一将不可阻挡，无数人劝说白离投降。

但是白离太过愚忠，宁死不降，造成的后果，就是战火纷飞，庸城无数家庭破碎，无数人战死，而白离，也在城破的时候，拔剑自杀。

白如玉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平时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但是在城破的时候，这个温婉的女人，给白如玉换上了粗布衣服，用黑炭把白如玉的脸涂成黑色。

让一个忠心的护卫带着白如玉逃走，而她自己，则点燃了房子，跟随了丈夫的脚步。

命运似乎在捉弄白如玉这个可怜人，带着白如玉逃出去的护卫被流矢击中，死了，只留下白如玉独自面对到处是血跟哭声的庸城。

仇恨的种子，在白如玉的心中埋下，而目标，就是大周。年幼的白如玉暗自发誓，此生都是复仇者。

无依无靠的白如玉成了一个乞丐，像白如玉这样的小乞丐，不在少数。

庸城刚刚经历战火，粮食紧缺，大部分人吃都吃不饱，哪里会由粮食给这些乞丐呢。

就在白如玉两天没吃东西，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辆马车来了，赶车的是一个魁梧大汉，一路上把年纪小的乞丐抓起来捆好，塞住嘴巴，丢进马车里面。

年幼的白如玉也被抓进马车，而马车中的情景，就跟江畅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辆颇大的马车，堆满了年幼的乞丐，运气好的，是后面丢进来的乞丐，压在最上面。而运气不好的，就是最先丢进来的乞丐，被压在最下面。

白如玉运气算好的，被丢在了最上面。

马车一路颠簸，中途没有人管马车中这些年幼乞丐的死活，别说吃的，就连一口水都没有。

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白如玉就亲眼看到自己旁边的一个乞丐，浑身冰凉，在也没有生息。

也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门帘掀开，漫天的星光洒了进来，已经是夜晚了。

赶车的马夫像丢小鸡仔一样，把车内的小乞丐一个一个丢出去，死了的丢左边，还活着的丢右边。

马车旁已经有了很多穿着青衣的汉子，把还活着的小乞丐解开绳索，被解开绳索的小乞丐聚成一团，眼神惊恐的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而那些死了的小乞丐，则被丢到一辆板车上，也不知会拉倒那里去。

在不远处，有一处庄园，庄园门口放着一个木桶，桶里面盛着不知名的野菜。

大桶旁站着一个戴着黑、白、红三色脸谱的人，声音虽然阴柔，但是很冷，“还活着的，都过来吃点东西吧。”

听到可以吃东西，已经饿了很久的小乞丐像是出圈的小猪仔，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用脏兮兮的手抓着野菜就往嘴里塞。

年幼的白如玉也在其中。

木桶里面的野菜就这么多，根本不够活着的小乞丐份，于是争抢开始了。有两个小乞丐扭打到一起，滚到了带着脸谱的男子面前，碰到了他的靴子。

脸谱男眼中怒火一闪，这群贱民，竟然敢弄脏他的靴子，手在腰间一拔，拔出腰间软剑，一道剑光在两个小乞丐身上划过。

正在扭打的两个小乞丐身体一僵，拥抱着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了地上，一剑致命。

看到这一幕，剩下的小乞丐打了一个寒颤，在原地动都不敢动，有几个还尿了裤子。

而杀了两个小乞丐的脸谱男子，不紧不慢的掏出一张手巾，擦了擦鞋子，说了两个字，“贱民。”

看了看剩下的，动都不敢动的小乞丐，脸谱男冲着一个汉子道，“接下来，交给你了，把他们洗得干净点。”

接到吩咐的汉子低头哈腰道，“您放心吧，李公公。”

接下来，包括白如玉在内的小乞丐，全部被赶到河里面，呵斥他们洗干净身体，有人丢了一包粗布衣服在河边，让他们洗干净了在穿上。

等所有小乞丐都洗干净，穿上粗布衣服后，又被人赶进庄园里面的一间大屋子中，大屋子窗户都被封死了，随后门也被人锁上了。

黑暗中，还活着的十来个小乞丐蜷缩在地上，又惊又怕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脸上有颗痣的汉子走了进来，一只手中提着一个木桶，桶里面装的还是那种不知名的野菜，一只手拿着十来个木碗跟木勺。

汉子狞笑一声大吼道，“都给我起来。”

十来个小乞丐不敢耽搁，急急忙忙的爬了起来，站在一起，畏惧的看着汉子。

把手中的木桶跟木碗放在地上，汉子道，“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吃饭。”

小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忍不住饥饿，纷纷扑向木桶。

冲得最快的小乞丐伸出手，就要抓向野菜，汉子眼睛一横，一脚踹出，把这个小乞丐踢飞了三丈远，口吐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剩下的小乞丐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都不敢动。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踢死了一个小乞丐，汉子淡淡道，“用碗吃，李公公喜欢干净，你们都给我注意点。”

看着小乞丐们还是不敢上前，汉子只是淡淡道，“你们的时间，只有一刻钟，吃不吃，随你们。”

昨天就没吃饱，好多都饿得不行，在汉子发话后，终于还是有小乞丐受不住，哆哆嗦嗦的走到木桶前，拿起木碗，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野菜。

由始至终，汉子都只是看着众人，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几条狗。

有人带头，剩下的小乞丐都行动起来，各自舀了一碗野菜，蹲到一边去吃。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野菜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的。

汉子吐了口痰在地上“都跟我走吧，李公公在等着你们。”

没有人敢违背汉子，死在一边的小乞丐时刻提醒着剩下的人，要老实听话。

跟着汉子来到一个广阔的广场中，白如玉昨天见到的脸谱男，也就是李公公，正坐在房檐下的太师椅上假寐，脸上带着的黑、白、红三色脸谱，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太师椅旁边还摆着了张桌子，上面摆满了水果糕点。

刚刚还抬头挺胸的汉子，腰一下子就弯了下来，小跑着来到李公公的面前，轻声道，“公公，人都带过来了。”

“是吗？”李公公睁开眼睛，看向了白如玉一行，十来个小乞丐。

这眼神，就像是毒蛇一样，让人心底发寒。

拿出手巾，擦了擦手，李公公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度步到十来个小乞丐面前道，“你们听着，你们都是乞丐，要么饿死街头，要么被人打死。”

“是殿下仁慈，给你们饭吃，给你们衣服穿，你们要对殿下感恩。从今以后，你们的性命是属于殿下的，听明白了吗？”

十来个小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答话。

“恩？”李公公冷哼一声，内气爆发，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白如玉在内的所有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们脆弱的小身板那里受得了这种压力，纷纷被压倒在地上，有好几个还被压吐血。

现场只有白如玉因为从小练武的缘故，并没有被李公公的内力压爬。

“咦？”李公公面露异色，看着白如玉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抗李公公的压力，已经让白如玉费劲无比，只能勉力回答道，“我叫白如玉。”

“白如玉。”李公公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跟白离是什么关系？”

“白离是我父亲。”

“原来你是白家公子。”李公公收了内力，笑道，“你父亲白离为抵抗暴周而死，此等行经，让咱家佩服不已。”

“咱家问你。”李公公收了笑容道，“你想为你父母报仇吗？”

想到父母的死状，白如玉红着眼睛道，“想，有生之年，我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很好。”李公公点点头道，“你既是白离之子，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我且收你为义子，跟我来吧。”

迟疑了一下，白如玉还是指着其他小乞丐问道，“那他们呢？”

“他们？”李公公笑着摇摇头道，“你跟他们不同，你是名门之后。”

“而他们。”李公公的声音充满了蔑视，“只是一群贱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