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清涟没想到赵钱会来接她下班。

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其实更像是朋友，双方都小心翼翼，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现在，赵钱正试图打破这种关系。她有些不习惯。

她在洗手间胡思乱想了一会，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下班时间，便回到办公室。没看到吴万德，便问办公室的李春宝：“吴老板呢？”

李春宝偷偷望了赵钱一眼，转过头，假装没听见，不敢回话。

赵钱应道：“吴老板有事先走了。”

听说吴万德走了，卓清涟如释重负，开始收拾东西，然后锁门，打卡下班。

赵钱急忙跟在身后，哄着她往前门走去。

出了酒店大门，赵钱开着卓清涟的小电驴，载着她回家。

小电驴迎着秋日的夕阳，慢悠悠地开着。

过了清水桥，赵钱微微偏头，问了一句：“老婆，我看那个吴老板，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理他干啥。”

“市政府准备开发西郊的海滩，建一个沙滩公园。吴老板正筹办旅行社，准备跟酒店合作，我二叔说了，不能得罪。”卓清涟应道。

东城建沙滩公园这事，赵钱听竺一清提过，不过项目仍在审批中，能不能批下还不知道。而且一个沙滩公园，也支撑不起东城的旅游业。这个吴万德，明显是在忽悠人。

“放心吧，我以后每天都来接你下班，他不会再来烦你的。”赵钱说道。

卓清涟笑笑，应道：“每天都来，谁在家买菜做饭？”

“我找到工作了。不用在家干家务了。”

“什么工作？”

“在星海公司当保安，一个月五千块。”

“五千块？哪有这么高工资的保安，这个星海公司，不会是骗人的吧。”

“不会的，我高中同学的姐姐在里面当总经理，她招我进去的。”

“你还读过高中？”

“我还读过大学，不过只读了两年。”

“你读过大学？”卓清涟有些意外，“什么大学？”

“剑桥大学。”

卓清涟朝赵钱宽厚的背影给了一个白眼，有种想捶人的冲动。她实在没想到一向木讷寡言的丈夫，能变得这么皮，自己差点就信了。

“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卓清涟问道。

“真的，我骗你干嘛，对了，为了表达对人家的谢意，我约了我们竺经理吃饭，星期天你陪我去。”

“我又不认识她，我去干嘛。”

“我都跟她说好了，要带你去的。”

赵钱带卓清涟出门，是想多陪陪老婆，增进一下感情。

结婚三年，两人没逛过一次街，没看过一次电影，更没拉过手，明天他约了市长见面，后天星期天，正好可以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或许还能顺便拉个手。

只有两人的距离近了，他才能确认卓清涟到底有没有暗疾，如果真有病，什么测试，什么投资，他都不管了，直接带回京城治病。

卓清涟明显不习惯如此热情的赵钱，根本就不想去，可经不住赵钱的劝说，只好答应陪他去一趟。

回到家里，刚一开门，潘小璇看到两人同时回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冲着赵钱，劈头便骂：

“一整天，你跑哪儿去了，现在还学会偷懒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换成以前的赵钱，可能就低头不回话，可现在不一样，他可以回话，只是面对自己丈母娘，态度还不能太差。

“妈，我出去找工作了？”

潘小璇愣了一下，应道：“就你，楼下小区招保安都不要你，你能找什么工作？”

“保安啊，一个月五千的工资。”

“呸，有一个月五千块的保安么……”

一旁的卓清涟，急忙打断了母亲的话：“妈，人家好不容易出去找工作，你就少说两句。”

“一个月五千块的保安，你信么。”潘小璇跳了起来，指着卓清涟说道：“卓清涟，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跟这个废物结婚，以你的条件，要什么男人没有。我跟你说，你们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不离也得离。”

“我说过了，我不会跟他离婚。”卓清涟回了一句，坐了下来吃饭。

潘小璇喘着气，有些肥胖的身体气得发抖，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怎么会中了赵钱的毒，又把目光转向了赵钱，恶狠狠地盯着他。

赵钱耸肩摊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态。

潘小璇看见赵钱这个动作，更来了火气。以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会低着头任人骂的废物，现在这个动作，无疑是极大的挑衅。

潘小璇气极败坏，看到墙边的一把扫帚，冲过去抓那把扫帚，准备狠狠地教训这个废物。

谁知赵钱动作更快，先把扫帚抢了过来。

潘小璇一把抓空，气得捶胸顿足，就要发疯。

“妈，你别生气，我以后把工资都给我老婆，这总行了吧。”赵钱急忙说道。

潘小璇大口地喘着气，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女婿，人高马大，如果真要动起手来，还真拿他没办法，说道：“行，那我就看你一个月怎么拿出五千块。卓清涟，我跟你说，你别帮他……”

潘小璇滔滔不绝地骂着，卓清涟也懒得去听，她只是觉得赵钱确实变了一个人，稳中带皮，看起来似乎不错，但这让她有点不习惯。

赵钱真不怪自己丈母娘潘小璇，丈母娘只是好面子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东城的风气就这样，同学聚会攀比一番，亲戚见面也要攀比一下，丈母娘只生一个女儿，在重男轻女风俗下，压力已经很大，如今又招了这么个窝囊女婿，也难怪她要发疯。

不过有一件事，他也确实有些想不通，卓清涟为什么愿意跟自己结婚？宁死都不愿离婚。现在想想，他隐隐感到不安，莫非妻子真有什么暗疾？

晚上八点，永和酒店八楼的一个房间里。

吴万德又洗了一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又想起赵钱那张方脸，气得一拳打墙壁上，打得手指隐隐作痛。

门铃响了。

吴万德开了门。

汪启顺拿着衣服皮鞋，还拿着一个盒饭，走了进来。

“德哥，衣服鞋子我都带来了，还有文/刀刘的烧腊饭。”汪启顺说着，把东西放了下来。

汪启顺本是吴万德攀升酒庄的一个店员，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长得精神，机灵听话，会办事，吴万德便让他做酒庄的经理，也不用守在店里，而是在外面帮他打点关系，跑跑业务。此时吴万德落难，就叫他送东西过来。

吴万德穿上衣服，望着那盒烧腊饭，没有一点胃口。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怎么搞死赵钱那个王八蛋。

他还记得赵钱当时的眼神，那是疯子一般的眼神，疯起来是真的会杀人的。

他现在总算明白，原来赵钱那王八蛋不是窝囊货，而是个疯子。而且是个力大无比的疯子，随便找几人可能还弄不死这个疯子。

他洗了四次澡，身上肉都搓掉了几斤，也想了近两个小时，就是找不到比较稳妥的办法。

汪启顺听说了落河的事，看着吴万德一脸怨气，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凑到跟前，说：“德哥，我认识一个人，可以找他帮忙。”

“谁？”吴万德转身问道。

“清帮的，叫郑子辉。”

“清帮的？”吴万德眼珠一转，眼前一亮，如见日月。

清帮的传闻，在东城由久以来。他作为一个生意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玩女人，而且还是有夫之妇，也没接触过这些江湖势力。此时听汪启顺有门路，自然来了兴趣。

汪启顺看自己老板感兴趣，急忙献策道：“他们就是受人钱财，替人出头的。只要能给钱，就有人帮你做事。”

“你认识清帮的人。”

汪启顺点了点头，说道：“见过两次，只要给钱就行，不过钱不能少，起码要十万。”

只要能出这口恶气，钱不是问题。吴万德心中早有决断，站了起来，说道：“不差钱，走！”

“不吃点饭？”

“不吃了，办完事再吃宵夜。”

两人从酒店出来，按汪启顺的指点，来到彩云大道的乐轩酒吧。

汪启顺下了车，找到郑子辉，说了来意。

然后两人上了吴万德的车，在郑子辉的带路下，来到东城西郊的一处码头。

码头不大，高高的铁杆上挂着一颗白亮的白炽灯，苍白的灯光照出一团小小的光圈，光圈里，就是整个码头。

码头上，摆着两张睡椅，椅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直直地坐着，身材魁梧，宽厚的背影宛若立在海边的一面石碑，此时正手持着渔竿，在海边钓着鱼，另一个半躺着，脸上搁着一顶黑帽子，似乎正在睡觉。

郑子辉带着两人，来到码头上，介绍道：“这个是龙哥，这个是浩哥。”

吴万德和汪启顺不敢怠慢，急忙打招呼：“龙哥，浩哥。”

正在钓鱼的龙哥，转身望了三人一眼，继续钓鱼。而躺在椅上的浩哥，似乎是睡着了，没有一点反应。

“龙哥，这位是攀升酒庄的吴老板，说是有生意给我们做。”郑子辉说道。

“什么生意？”龙哥头也不回地问道。

郑子辉急忙给吴万德使了个眼色，吴万德会意，上前说道：“龙哥，私人恩怨，我被人打了，又打不过人家，只好来找龙哥帮忙，替我出出头。”

刚才来的路上，郑子辉教过吴万德怎么说，所有吴万德这话也是挑得很明。

“对方是谁？”

“永和卓家的女婿，一个名叫赵钱的人。不是咱们东城本地人，是入赘到咱们东城的上门女婿。”

龙哥转身打量了吴万德一会，又扭头看了躺在椅子上的浩哥一眼，没有回话，转身望回大海，继续钓鱼。

吴万德不明所以，望着龙哥那壮实的背影又不敢问话。

躺在睡椅上的浩哥，突然坐了起来，黑色的帽子滑下，露出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左边额头上，一道伤痕，自眉前划到耳边，触目惊心。

他就是清帮代帮主孙浩。

“吴老板，把当时的情形说一下，越详细越好。”孙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