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黑雾从三名使巨斧的大汉背后升起,翻滚着向众军涌来,浓雾中隐隐有红光闪现,凄厉的啸声从雾气深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躲藏在浓雾之中哀嚎,众军虽然看不清雾气中到底有些什么,单只听着声音心底便生出一阵寒意。
正与三名敌手接战的青衣剑手也听到了声音,他们知道简秋山带来的军士虽然个顶个的勇敢,但毕竟只是凡人,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状况?这要是听的久了,一旦失了斗志,今天这一仗便真的危险了,想到这里,一众青衣剑手手中的长剑猛然亮起,青、白、玄、黄四色的光焰熊熊燃烧,化为四象神兽向黑雾袭去。两道黑雾似乎识得四象神兽的厉害,几柄血红巨刃从翻滚的雾气中呼啸着斩了出来,血腥之气充斥了四周,与四象神兽斗做一团。
众剑手挡住了敌军,齐声催促简秋山快走。简秋山见己方主力己被缠住,急切间难分胜负,这些汉子都是为了自己长途奔袭而来,若是自己现在抛下他们,如何向二哥交代?又如何向自己交代?简秋山转头看向身后的军士。五十名军士本领虽远不能和这些剑手相比,但此刻没有一人露出胆怯的意思,眼神中都燃烧着战意。
简秋山又望向妇人和少女。
“孩子,今天我们如果战死在这里,你父亲、兄长自然会为我们报仇。”妇人望着儿子,平淡的语气中透着坚定,少女在一旁听得脸色有些发白,紧紧攥着妇人衣角,却还是用力的点头。
简秋山心中再无顾及,白、青两色大书升起,如同蓝书一样猎猎翻动,许多书页、文字从书中飞出,纷纷落在军士和剑手身上。青衣剑手陡觉体内灵气奔涌,不但先前的消耗恢复了许多,连呼吸都变得浑厚悠长起来。周围的树木被那些青色的书页覆盖,纷纷散发出碧绿色光点融入军士和剑手的体内、融入了空中的四象神兽。那两道黑雾似乎对林子里渐浓的生机有些抵触,翻滚的越加剧烈。五名敌手身后又升起两道强大气机,一红一白两条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先前伤了妇人的两名高手。妇人这会儿记起了二人,名唤冰火双杀,原本是天龙国锦瑟花谷的花师,因盗了牡丹仙子的丹露被追杀,叛出花谷不知所踪,不想竟投靠了山戎。
那二人才一出现,四周的空气便出现了异样,一半织热,一半冰寒,两种气机相互交织,赤红、银白两色气流流转不休,化为火雨、霜剑、冰矛、焰刀等向众军攒射不休。那些军士从来没有与这些传说中的武者战斗的经验,眼看着许多兵刃铺天盖地而来,难免有些慌张,一个个张弓搭箭,挥刀举盾抵挡,但是世俗的兵器如何能挡的住这些灵气凝结的兵刃,一个照面便有几名士兵被砍翻在地。站在妇人身旁的少女眼看着众军陷入了险境,一时间也忘记了紧张,娇叱一声,身体化为岩石巨人,怒喝连连,大地中腾起一片片巨大的岩石与那些冰火剑器相互碰撞,将一柄柄霜剑、冰矛磕的四处乱飞。
妇人知道冰火双杀的厉害,自己这一双儿女虽然本事不弱,但毕竟年轻,修为尚浅,时间久了哪里会是这两个怪物的对手?也顾不得身体有伤,向口中抛了粒药丸,恢复了些许,便调动灵气加入了战斗。妇人身上赤红、碧绿双条飞龙盘旋着飞了出来。才飞到半空,飞龙身上鳞片便纷纷炸立开来,一片片鳞甲就好像一柄柄尖刀斜插在飞龙的身上,两条飞龙就这样带着满身的尖刀呼啸着冲向双杀。经过半空时,巨大的龙口一吸,将那些剑啊、矛的一股脑吸入腹中,双龙的腹部胀大了许多,不停的蠕动着,两条飞龙齐声厉啸,啸声中有些痛苦,显然吞噬了这些兵刃对于它们来说也并不轻松。
双杀的眼中满是残忍与兴奋,伸出手各自从身体中抽出一柄剑来,随着长剑一点一点抽出来,一蓬一蓬的鲜血从双杀的身体里向外不停的喷溅,空气中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浓,饶是众军久历沙场,也瞧得心中发紧,烦闷欲呕。凝神细看之下,那两柄长剑竟然是刚刚抽离人体的脊椎,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肉,殷红的剑身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妇人久闻山戎国有血刃秘术,哪想却是这般残忍?那边双杀抽出了长剑,身体也难以支撑,一阵虚幻缓缓融入双剑之中,双剑得了双杀的身体,立时活了过来,相互纠缠扭动,冰火二气与双剑融合化为一条血色巨龙向着众军飞扑而来。
少女所化巨人瞧见了血龙,怒吼一声,反手自大地中抽出一柄巨斧,双手高擎,身上扑簌簌落下巨石,显是已超出自己所能,但此刻少女哪管得了这许多,怒吼中向前斩落。两条飞龙也己到了血色巨龙身前。那血色巨龙对这一切恍若未见,身上血焰升腾将那巨斧、飞龙包覆,只见那巨斧、飞龙渐渐消融,少女与妇人受了这一击,一起喷出口血来,虽然仍旧咬牙挺立,但是谁都瞧得出来两人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动手了。
简秋山所带军士见此情形,心知不好。五十名军士纷纷挽起袖子,露出手臂,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战刀,一刀便切在腕上,一缕缕鲜血涌了出来,这些鲜血没有流向地面,反而像一条条小龙腾空而起向着一个地方汇聚。五十条鲜血凝成的小龙在空中结出五面大旗,赤、青、白、碧、黄五色旗帜迎风飞扬,相互牵引,化为一颗五彩大星,轰的一声,印在血龙脖颈。那条血龙一滞,下一瞬如被阳光照耀的冰雪,飞速消融。双杀又现出身形,跌落在地,被妇人身上飞出的一根银链捆了,再也动弹不得。远处的五名敌将见双杀被擒,也失了斗志,未及片刻亦一一就擒。妇人这会儿再难坚持,向后躺倒,少女下意识去接,却忘了自己也是伤重难支,被一起带倒在地上。
青衣剑手们经历了连番大战,身上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伤痕,但他们硬是不肯退后,仍旧如标枪般挺立,唯有身上染血的战袍在夜风中烈烈作响。简秋山略缓了缓,转身招呼众军士,却未见应答。五十名军士此刻便如五十座丰碑立在这峡谷之中,诉说着这一战的惨烈。五行血祭大阵是军中以弱胜强的绝阵,用性命换取胜利。那双杀平素杀人众多,以怨孽修习血剑,却被这些军士浩然之气所克。谁也想不到这一场有众多武者、法师参与的战斗中,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力量竟来自这些最平凡而伟大的战士。
当夜,简秋山一面飞书通知县衙派人接应,将一干敌军押回大牢,一面通知父兄此地战况。众剑手自请监押敌将,顺便在牢中养伤。
第二天午时,简秋山率合衙人等为五十壮士送行,县里百姓听闻此事,扶老携幼为壮士们送行,当街落泪者众多。送别了壮士们,妇人与少女在县衙后院静养。简秋山经此一战也是受伤不轻,又超出自己能力发挥,早己有些透支,然此刻县中须有人掌控大局,因而服了伤药略作调息便开始处理政务。
简长青夫妇镇守天水关已有十年,天水关是青山郡与山戎国交界处最为重要的战略要隘,深入山戎国三百里,如一枚钉子牢牢钉在敌人身上。雄关两侧俱是高山险岭,关深城高,易守难攻。这些年长青夫妇虽着力发展经济,重农促商,勤于整兵备战,但简家父子镇守落叶城,原是受人猜忌,无论是军备器械、亦或是民生物资,处处受人制肘。简长青夫妇殚精竭虑想法子应对,更兼有些才学之士从旁用心辅佐,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如今的天水关才算是兵精粮足,斗志昂扬。山神候几次谋划,无不损兵折将。有天水关在,山戎国不敢轻进。
长平关与天水关相隔三百七十里,遥相呼应。令简长青有些奇怪的是,近来山神候座下苍济城主赫连烟云所部数万精兵猛攻天水关,看其势大有不克不归之意。这些年简长青与赫连家交锋不知凡几,也算老相识了,只是这般猛烈的攻势还不多见,直至接到三弟传讯,心中隐隐觉得敌人所图可能与火铜矿有关。
朝廷自从将周帅调至青山郡这贫寒之地,忌惮之心片刻未消。顾相嫡系大将李铸领兵三十万驻守西京大望城,扼住进出青山的咽喉要冲。而周帅之所以将郡城选在临兆,一是为了亲自镇守青山郡的入口,同时也是将自己置身李铸眼前,以消减顾相猜忌之心。父亲是周帅旧部,主动请缨在这苦寒之地戍边,原是想远离纷争,图个清静,不想仍旧不能如愿。如今发现了火铜矿,一切便又不同,只要寻得合适的匠造高手,要不了几年落叶城便会大变模样,到时自己兄弟也不必在这样紧巴巴的过日子,自可扬眉吐气一番。
简长青知道二弟平素低调,本事却未必在自已之下,麾下精锐五万豹韬卫曾深入山戎国三千里斩小鹏王于厥焉城下,一时山戎自朝堂而下听到长平神将的威名无不色变,这双关在自己兄弟二人治理下从未有失。简长青传书二弟言及赫连所部自己尽可担下,不会令其有分兵进犯长平的机会,三弟那里却需要二弟多多顾及。
青山郡与山戎交界千余里,大都是大江、高山之类险要,不破双关,山戎骑兵无法轻入,但要潜进些探子却并非不可能。前几年简长青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将正准备应考书院的三弟放到定边县这样的小地方当个小小的县令。直到近来方知,定边县虽小,但青山郡几条供给边关的粮道都从定边县附近经过,特别是还在地下发现了火铜,这火铜是打造战铠的上佳材料,若是一切顺利,要不了几年,飞虎军的战力便会有很大提升。以三弟之能,定边县本应比现在繁华许多,但简长青明白三弟是将大量时间花在了火铜开采上。这事极为隐秘,自己也是近来方知,山戎国照理不会这么早知晓,这次许多山戎高手齐至定边县附近却是为何?为了火铜?为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或是其它?
简长青自得了三弟秘报,心中忧急娘亲和妹妹安全,第一时间便着左轻候尉迟炯率二千鹰击游骑急赴定边县。简长青明了,由于定边县的特殊地位,三弟不会就近求援,也不会轻调守备火铜的力量。父亲远在落叶城,三弟只能向自己及二弟求援。鹰击游骑最适合从林作战,且配有完善的战阵师,在二千鹰击骑兵面前,即便神府境高手亦要退避三舍,何况尉迟炯本身也是神府境的高手,以游骑兵的速度只需一日夜便可抵达定边。
简大虎负手立在窗前,自打又接到三弟急报,简大虎反倒不象最初得知娘亲涉险时焦急,此刻,简大虎己嗅到了阴谋的气味。按理说这许多高手如果都是近期潜入,以自己麾下散布各处的骁卫之能不会全无半点消息,这只能说明这些高手潜伏日久。早些时候又接到大哥传书,照理青山郡虽与山戎接壤,只是常年经历战乱,百姓贫穷,财货甚寡,只是这些年在父亲治理下方才日渐繁荣,民众能有所温饱,但饶是如此,这边境地带地势险峻,又没多少油水,山戎虽也有侵扰,多是些零星的游骑偷偷摸摸劫掠些人口。
自从自己兄弟戍卫双关,特别是两年前高如烟一万精骑被大哥尽斩于大梁山下,小鹏王又被自己千里追杀,这等大规模战役便再未有过。白狮王何等人物,与夜王一起辅佐宣威帝粉碎七部之乱,一举结束山戎百年内乱,兵锋所指,群雄束手,此次虽只是麾下苍济城数万精锐,却可算得上是大哥的劲敌。往日都是双关共抗敌军,此次大哥为拖住赫连烟云必不能一味防守,自己必须急赴定边县,速战速绝。
“程铁”简大虎并未回头,“我与七将即刻赶赴定边县,你持我令守卫长平关,在我返回前决不许出战。”
一名高大的将领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