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青苍宫朝殿后。

关内王府邸。

不说这府邸占地多宽广,不说这府邸四处随地可见以西域盛产的珍贵胡桃木为台柱的装饰,且说这府邸有三奇。

府前两座纯铜制麒麟,称为一奇铜物。

麒麟虎虎生风以镇邪煞,额头那一道似日似月的画符,据说还是关内第一山玉虚峰上那位老道长亲自所画。

府邸中间有一口无底天井,称为二奇通幽,井中无水,却常年寒气逼人,夏季清凉无比,冬季无人在意,却不知作何用处。

司徒诗瑶倒是记得司徒翦说过井底住着一位夜叉,也全当是唬人的闲谈,从不当真。

玉门郡与中原大多数城池一样,善喜于依山而筑,谓之靠山。

这关内王府邸尽头草木丛生,却非杂草枯木,能看出经常有人打扫,草木之间有山路直通这座名为关山的山顶。

关山山顶之上,群树之中,隐约能见到高阁一角。

这便是第三奇,万卷阁。

万卷阁高五层,阁顶可一览玉门郡内大好风光无限,因其中放置有近万本两代关内王从各地收集而来的书籍而得名万卷阁,多数还是这天下少见的武学札记。

司徒诗瑶对另外二奇毫无兴趣,对于这万卷阁倒是时常往来,阁中不止有各类孤本奇书,还有一位老者。

而她那位哥哥司徒千羽自小就对门前铜物情有独钟,两只麒麟怕是每一寸地儿都被那位哥哥摸-玩过。只叹是不能举起,否则这对麒麟时不时还要被司徒千羽想尽法子换着地儿摆弄。

万卷阁第五层内。

一位苍苍白发的老者躬身伏案于桌,一双爬满褶皱的枯槁双手正缓慢翻阅书籍,手中书籍已经折皱泛黄,看得出来时常被翻阅。

由于年迈视力欠佳,老者双眼离古籍极近,时不时还提灯观书,油灯晃晃映照出满脸皱纹斑驳,更映照出神情专注。

司徒翦从殿前归来,登山进阁上梯敲门而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者并未在意,目不转睛依旧翻阅着古籍。

未等关内王司徒翦开口,老者率先平淡的问道:“接回来了?”

声如撞钟回荡,似老酒开坛,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争锋。

关内王的威严在这位老者面前荡然无存,只是身形稳重,弯腰作揖似循规蹈矩的世家弟子般,回答道:“瑶儿与春秋亲自前去,自是接回来了,只是,只有二公子秦萧楚一人。”

老者不问其故,接着问道:“瑶儿那丫头,有何想法?”

司徒翦思索方才的场景,但仅凭片刻观察难以下定夺,也拿捏不准,便回道:“她本是好奇才愿去接秦家公子,方才在殿前,孩儿感觉略微有些差强人意,需再观察一段时日方可揣测一二。”

老者身份明了,关内王之父。

是多年前那场浩劫中,关内青苍国的建国之人司徒雍。

更是与北域开山之人孔睿、筑城之人秦武及西凉王在这百年间被称为北地四雄。

司徒雍缓缓放下书籍与油灯,双手扶在桌案,眉间微皱,自言自语道:“差强人意?”

继而望向从进门起便没走近的司徒翦,问道:“萧楚那孩子你感觉如何?”

司徒翦将自己所观察到的全盘托出:“眉目清秀,也许是因为一路舟车劳顿,导致气血不佳脸色较差,但有龙凤之像,身怀白灵体,似乎.....还有其他灵魄。”

老者闻言叹息一声,紧接着问道:“好一个有龙凤之像,其他灵魄?你都看不出?”

司徒翦略作思考状后应声回道:“孩儿愚昧,看不出。”

司徒雍忽然间兴致突起,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好啊,明日老夫要见一见萧楚,你去安排。”

知道父王好静不好喧嚣,这座高阁内的仆人为此不论四季冷热皆穿棉质布鞋,只是为了不闹出些动静。

就一般而言,这座阁中仅有的声音就是翻书声及山上鸟语叽喳声,当即为了不打扰父王观阅书籍,便拿起装有老参的木盒,退下身去,作揖道:“是,父王,儿臣告退。”

待司徒翦走远,司徒雍缓慢起身,手提灯笼拖着老迈身躯步履蹒跚走近窗边。

夜色当头,看不见窗外百花渐萎渐落,看不见山上绿树渐渐枯黄,却是看见玉门郡内灯火通明,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淡淡说了句:“虎爷岂能有犬孙?”

好一出提灯看似锦繁华。

再看那本司徒雍时常翻开的书籍,名为《百姓兴亡》,作书先生,秦武。

书中千篇一律讲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属于冷门书籍,中原大地之上恐怕找不到第二本,实属孤本。

但有那么一句话被司徒雍反复读阅,“千里山河若无国泰民安,摧城仅需一刻。得道飞升若不心系众生,入天也是孤苦,”这正楷行书的几字下笔有神,有虎卧山林随时吼啸之像。

书中这句话,也是老者会时常翻开这本书的原因所在。

-------------------------------

换好一身衣裳的司徒诗瑶此刻已经卸下面纱,似乎还泡了个澡汤,身上氤氲花香四溢,却也重拾往日冷艳模样。

自出龙头镇以来的这一路风尘被洗涤殆尽,随后又独自出现在关内王府前的那对铜麒麟旁,脚步来回跺动,眼睛四周张望,似在等人。

玉净白脸留有丝丝胡渣的滕春秋换上灰色流云袍,腰间以红缠线作结的玉坠随着飘逸步伐左右摇摆,这位关内霸道第一人,俊朗脱俗如谪仙。

首先映入司徒诗瑶眼帘的正是这位由关内王司徒翦亲封的关内侯。

滕春秋已然走近,司徒诗瑶似没瞧见自己这位便宜师父一般,自顾四周张望。

早已习惯被这般冷落的滕春秋随着司徒诗瑶的视线也四周打量,看不出有个所以然,便开口说道:“丫头,先行进去就好。”

司徒诗瑶并不答话,常规性的板着个脸冰冷如霜。

滕春秋摇头晃脑无可奈何,随之一道在铜麒麟下等候。

良久过后,一位看不出年龄的男子出现在视线当中。

说看不清年纪,得归功于男子那少许显露在外的黄铜色肌肤。

男子一袭轻甲着身,腰间挂有寻常军士都会挂上的刀鞘。

男子趁着夜色来到关内府前,抬头看了看府邸匾额“关内王”三个字,又盯着铜麒麟看了看,没有出手去触摸这对曾经跳上跳下趴着躺着玩了十余年的大狮子,他喜欢称这铜麒麟为大狮子。

自从去了城内的军营之后,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回来过。

他就这般看着,司徒诗瑶、滕春秋也不搭理。

感怀之后,男子才回过神来对着滕春秋弯腰作揖:“白脸师父。”

关内王唯一的儿子,司徒诗瑶的亲哥,司徒千羽。

兼任关内王师的滕春秋闻言冷哼一声,这两顽劣徒弟一个比一个糟心,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铜色男子见师父不予理睬也是司空见惯,开口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妹妹,秦家的那位,当真是来了?”

司徒诗瑶以前时常嘲笑这位哥哥,说他小时候就是玩多了这对铜麒麟,肤色才这般又黑又黄,司徒千羽总是回一句:你去晒几年太阳试试,你这玉面公主都得成黑面公主,即便这般打趣,嘲笑依旧如故。

司徒诗瑶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曹轻侯那群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顺着司徒千羽的问题回道:“大概,快来了吧。”

司徒千羽靠近司徒诗瑶,低着声喉,戏谑般说道:“大哥我可是听父王说过,你早晚得是秦家的人。”

一眼瞧见司徒诗瑶忽然脸色骤变,又赶忙离远了去,深知自己这位妹妹生气起来可不好收拾,可不想自己的世子府与那关内侯府一样,落得个一贫如洗似被抄了家般的惨状。

“闭嘴!”司徒诗瑶淡淡说出两个字。

滕春秋摇头叹气惆怅不已,只叹是门下两位徒弟秉性奇异脾气怪哉,为师不愿操劳只求早死。

师徒三人各怀心思,滕春秋极力与两位‘劣徒’保持着安全距离,就在此时,一群手持灯笼的侍卫渐行渐近,受关内王邀约前来赴宴的曹轻侯、秦萧楚、黄伯奚已经出现在视线当中。

府中仆人在临行前才告知,李辞、苏长河、袁宿由于身份原因,未能有机会进到府中与关内王同享盛宴,苏长河因此忿忿不平却无可奈何。

黄伯奚本是江湖中人,与庙堂并无交集,多番揣测关内王为何宴请秦家公子还要拉上自己,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当下也就权当自己是苏长河的身份,护秦家公子周全。

商队一行进宫后就被安排在宫中一座闲置的府邸中,府中整洁明亮,看来关内王特意派人前去打扫过。

引路的侍卫将三人带到司徒诗瑶身前,对众人微微施礼便先行退下。

司徒千羽借助府前高挂的大红灯笼细细看了看这三人,将三人看的面面相觑好不自在,围着秦萧楚转了一圈,满脸轻浮不屑的问道:“你,就是荒北城来的秦家公子?”

司徒诗瑶看向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滕春秋,小碎步走了过去。

看着司徒诗瑶靠近,滕春秋本能的一个激灵想要后退,只见司徒诗瑶低声说道:“这混小子想做什么?”

滕春秋闻言才才放下心来,又看了看撞上秦萧楚的司徒千羽,隐晦讥笑回答道:“官道之上,你不也这般盯着人家秦公子看?”

被戳穿的司徒诗瑶忽的冷眼一瞪,瞬间倍感透心凉的关内侯立即转过头去看向别处,避其锋芒,权当做没看见那想杀人的眼神,只是暗笑自己这劣徒竟然还会娇羞?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竟然‘噗呲’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司徒诗瑶眼神愈加凌厉,寻思着师父家也没啥可搬的了,打又打不过,真是有怒而不得发!但察觉到徒弟怒气加深的滕春秋早已又溜出了几步远,保持安全距离很重要!

都说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滕春秋却是相反,此时更是懒得费神去猜测司徒千羽的心思,但司徒千羽是公认的痴迷武学争强好胜,这般不请自来定是来者不善,只怕是得有场好戏要看了。

秦萧楚看着面前这位高傲且显然并非善茬的男子,毕竟身处青苍宫内,不好失了礼数,便问礼般回道:“正是荒北城秦萧楚。”

司徒千羽嘴角勾勒出一丝阴笑,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浑身腾起气机,如钢铁般的拳风直接朝秦萧楚挥去。

司徒诗瑶眼睛猛睁,怒斥一声:“千羽,你想干什么!”

司徒千羽毫不答话。

曹轻侯黄伯奚焦急的看向一旁的司徒诗瑶滕春秋。

滕春秋闭目摇了摇头,不知何意。

曹轻侯不敢在关内王府前动手,毕竟身份高低一眼即能看穿,而黄伯奚受制于江湖与庙堂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是按捺不发。

由于百年前那场浩劫总归是靠了庙堂才稳住了局势,江湖人虽不低头庙堂,却也不会主动去招惹。

司徒诗瑶试图出手干预,被滕春秋伸手拦住,只见这位关内霸道第一人附耳低声说道:“不想看看秦家公子几斤几两?”

玉面公主朝着滕春秋冷哼一声便止步不前,目光紧盯着那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二人。

当下只能靠秦萧楚自己,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曹轻侯、黄伯奚怕是也不会动手。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秦萧楚忙着闪避,偷出空隙看了看司徒诗瑶,想要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后者明显也是不知情,也未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

秦萧楚眼神询问无果,也不顾及太多,当即气沉丹田,气机引流至双掌,用双手招架攻势,不还手也不知该如何还手。

自从来到玉门郡就满头雾水,这下更是雾里看花。

司徒诗瑶对于这位大哥的拳风了如指掌,虽然与自己一同拜滕春秋为师,走的霸道之路却是还没入境。

但这位大哥从幼时起便在玉门郡军营中摸爬滚打,依仗霸道之体,学的生死搏击之术。

想到秦萧楚是自己接回玉门郡的,若是出了差池又该如何向父王交代?此时难免忧心忡忡。

司徒千羽拳风呼啸,似石似钢,一往无前。

秦萧楚格挡的双手生疼。

本想试图运气以体内金莲白灵之力而出招反击,奈何此时是步步后退,不能控制。面对穷追不舍的紧密拳风,从未学过任何招式的秦萧楚叫苦不迭。

不断的格挡招架挥拳前冲中,司徒千羽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愈加兴奋,随着拳风的越来越快,秦萧楚渐渐招架不住,硬生生挨上几拳。

“啊”的一声发出惨叫,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公子!”黄伯奚、曹轻侯见状,立即挡在秦萧楚身前。

秦萧楚呈半蹲姿势,左手握成拳撑于地上,右手捂着方才挨揍的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淌出血迹。

这位前十八年没出过荒北城白灵岛的二世子秦萧楚知道,那叫羞辱,即使性格沉稳不争,但此时面露狰狞死死望着司徒千羽。

司徒千羽也不乘胜追击,出拳如风,收拳同样毫不含糊,身形站定后拍了拍手掌,神情颇为不屑,嘴角轻扬,嘲笑的说道:“就你这般的实力,还想做我妹夫?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

曹轻侯背上怒生白虎,正准备教训这位下手毫不留情的男子,却只见这位出手伤人的男子末了补充了一句:“对了,我是他哥,青苍国皇子司徒千羽!”

天降横祸的秦萧楚摸不着头脑,本还在细想所谓的妹夫及莫名挨打之事,这又冒出个皇子的身份,只恨自己力不从心,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司徒诗瑶冰冷的脸上阴沉不已,动怒道:“司徒千羽!”

滕春秋知道,玉面公主此时很生气,他这个便宜师父惹不起。

却在方才的气象之中注意到秦萧楚身藏白灵体及金莲,不禁暗自称奇。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