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轻侯抱起昏迷的秦萧楚一步步走向一行人下榻的知客府,黄伯奚紧随在后。
青苍宫内灯火摇曳将二人身影拉的修长,两旁守卫如木桩般不动声色。
知客府属青苍宫众多府邸之一,常年无人居住,这回特意打扫一番由秦萧楚一行入住。虽不及王府气派,但寻常府邸之中该有的湖、亭、院、树一应俱全,与其他王侯府邸相差无几。
苏长河、李辞、青婵、袁宿四人并未能够去往关内王府与司徒翦同宴,早早的便在知客府中吃过晚饭。
青婵从书箱中寻出一本书籍,正接着灯光在一间偏厅内温习,想着自己先行把这本书读个通透,等南下之时好在马车上能够更为熟稔的读给二公子听。
这间偏厅位于大门稍右侧,只要厅门一开,便能直接见到赴宴归来的秦萧楚一行,视角极佳。
袁宿自从进了这青苍宫,始终神经紧绷,特意在这知客府中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偏僻小院独自闷在其中,不敢乱自走动。秦萧楚一行入住这座府邸后,让原本没有烟火气的知客府增添了为数不少的仆人。
贩剑少年李辞怀中抱着两柄从三福镇家中选出的铁剑寸步不离,但对这座府邸中随处可见的小物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即使是一座小石灯,一角小亭都能围着观察半天,三福镇上克没有这么些精致的小玩意儿,这位少年的房间内此时一片漆黑,看来已经入睡。
苏长河始终在门口朝关内王府方向张望,不顾左右,倒是把府前那几位站岗的带甲侍卫瞧的一阵难受,本想着轮流上个茅厕偷个懒也不好意思去了。
不一会儿,一眼望见曹轻侯那七尺高大的身影临近知客府,苏长河赶忙迎上前去,心中暗忖:“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当一走近,见浑身是血已经昏去的秦萧楚正躺在曹轻侯怀中,再看曹轻侯黄伯奚二人身上洁白无瑕,当即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怒喊道:“曹大人,怎么回事!“
曹轻侯又何尝没有怒气?更何况自己在那位关内霸道第一人的手上没有占到半点上风,面对来自苏长河的质问,这位大和尚面露狰狞就是不答话,黄伯奚倒是心境平稳,温和的说道:“进去说。”
苏长河忍怒待发,对二人心生芥蒂。
闻见府外动静,青婵一路小跑出门迎接,边跑边喊:“公子这般早就回来了呀,青婵才读完那本《风土集》,公子,等你想听书时,我就读这本了,”想起路上公子可以不用那么无聊的看着马车外的风景,青婵兴奋至极。
然而眼前一幕让青婵如坠入冰窟,这位身养深院十八年的荒北城二公子就这般蓬头垢面的昏在曹轻侯怀中,青婵与曹轻侯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曹轻侯心有愧疚,便转过头去不看这位女子那呼之欲出的伤怀柔情。
青婵大步走近,刹那间情绪崩溃泪如泄洪,声带哭腔:“公子,公子怎么了?“
曹轻侯叹气一声,麻木的从如木桩般的青婵身旁走过进入知客府内。
黄伯奚不忍青婵姑娘这般失魂落魄,解释道:“贫道在来时路上已经查看了一番,并无大碍,卧床休养几天即可。”
还未入睡的袁宿听见屋外有大动静,也跟着跑了出来,见此场景只是一路跟在身后,不敢说话。
将秦萧楚轻放放于床上,曹轻侯才一一吩咐道:“青婵,去寻些跌打药散拿来为公子敷上,苏长河,替公子把身子洗净,换身干净衣物,”曹轻侯一番交代过后,朝门口走去,独自站在府中大院夜色下,任由苏长河青婵在身前身后各自忙活。
袁宿心中压抑,此时鼓足勇气小声问道:“曹镖头,公子怎么就这般摸样了?莫不是在宫中吃了亏?小的早就觉得这地儿不太平,要不去城中找家客栈住下修养几天?”
曹轻侯欲盖弥彰阐明要害:“袁老板,就不怕有人眼红你那几车兽皮几千金呐?城内人多眼杂不说,各式大道小路阡陌纵横,怕是十个曹轻侯都盯不过来。”曹轻侯怎又不知那城内不安分之人盯着的无非就是秦萧楚,阎王阁眼线已是遍布城内各处。
提起那几车兽皮,袁老板也就闭嘴不提了,金陵去往荒北城的商队一趟可得跑上小两个月,但一趟够吃小半年。倘若一年间跑上两三趟,两年都不需要出来长途奔波跑商了。
何况跑荒北城做的倒卖生意可是本钱巨大,从金陵城购置的珠宝玉器也是不小的花销,也就导致这条三千里商道直接去往荒北城的商队少之又少,都是赚的辛苦钱血汗钱。
倘若这几车兽皮出了问题,得是要再多跑一两次才能回本小盈,袁宿此时一听曹轻侯这般回答哪还有什么主见,他曹镖头说一,袁宿绝不敢说二。
昏睡过去的秦萧楚被换上整洁衣物,脸上也干净了许多,只是更为凸显出脸颊、身上那几块紫青色的浮肿,青婵在旁侧看的好生心疼,只能偷偷抹泪,苏长河更是自责自己考虑不周,早知如此,应当跟随其后在那关内王府前候着也是好的,遇见状况也好及时知道,此时公子安顿妥当,当即甚是疑惑的走向曹轻侯,想要问个究竟。
奈何府外走近一人,抢先一步走到曹轻侯跟前,打断苏长河进一步的行动。
来者气喘吁吁,看来赶了不少路,身背药箱一副郎中模样,扑面而来的是各种药气,想必常年与药材打交道。
来者放低身段甚是卑微:“曹大人,小的是青苍宫内御医,奉王后之命前来为秦家公子查看病况。”
曹轻侯吹鼻子瞪眼没好气的回了句:“放心,我们秦公子并无大碍,还请回,”如今对于青苍国上下可没丁点好感,如若不是秦萧楚已经这般静卧在床,他倒指望即刻动身立即南下。
老太医依旧想要说些什么,嘴才张开话还未出口便换来曹轻侯怒目一视,老太医泄气般轻叹一声又转身出府而去,只是这老太医临走前与几位侍女仆人交代了一番,随后将药箱留了下来。
倘若老太医还要坚持,曹轻侯可不敢保证会不会直接拎着这位老者扔向府外。
见到老太医远去,苏长河才开口:“曹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轻侯沉默不语,许久过后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透彻。
只恨自己技不如人被人牵制,不然公子也不至于这种状况。
苏长河听完之后也不出声,他自是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青苍国来者不善,待到公子伤势愈合,立即动身,”苏长河说道。
曹轻侯点了点头,别无他法。
在青苍宫中的第一个夜晚,青婵与苏长河一夜未眠,青婵整夜侯在秦萧楚身侧,苏长河则在左右戒备,担忧会再有突如其来的变故。
袁宿转辗反侧,心系那几车被扣在青苍宫外的兽皮。
曹轻侯亦是今夜无眠,也不知在关内王府前临走时,关内王司徒翦那话是发自本意,还是说那位嚣张跋扈的皇子是在关内王的授意之下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就似当初自己在白灵岛上遇见那位三岁孩童一样,如果正如猜想这般,那关内王是何用意?曹轻侯左思右想,毫无头绪。
但唯一的事实就是,如今秦萧楚遍体鳞伤躺在床上。
关内的清晨,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鸡鸣四野犬吠交错,也照亮了新一天的世间百态。
“疼,”躺在床上的秦萧楚此时动弹不得,只用鼻息发出这么一句声音。
三七、姜黄、丹参等药材弥漫整座房间,药香四溢,外贴内服秦萧楚用了一些,桌上还剩余了些许,药味从桌上而来,知客府中可以找到的药材悉数被翻了出来。
“公子,醒了!”青婵双眼本就因为熬夜而有些许通红,此时更是眼角含泪,同样一宿未睡的苏长河一道转头看了过来。
吃力的想要抬起手来,发现并不能如愿,手脚无力不听使唤,秦萧楚浑身疼痛茫然无措的盯着房梁。
苏长河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曹轻侯:“我去知会曹大人。”
就在他一只脚才迈出房门,曹轻侯黄伯奚已经出现在门前,看二人脸色憔悴怕是也没睡好。
黄伯奚倒也有些精神,毕竟曾经在太武山之巅修行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不眠那是家常便饭。渴了,便饮山间泉水,饿了,便吞天地之气,是谓道家修身养性之法。
身体如同被固定在床上,秦萧楚一双眼睛四周打转,见到曹轻侯黄伯奚进入视线,正想打声招呼,一出气便扯的胸疼肋骨痛。黄伯奚比了个手势,示意秦萧楚躺着勿动,自己则直接坐在床边,是一套把脉问诊。
“公子勿要担心,都是外伤,多加休养几日便好,只是这几日间不能随意走动,青婵姑娘,这几日记得按时为公子换药,”黄伯奚话音一落,秦萧楚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就他如今这副身躯怕是想要四处走动也不得如愿。
青婵长呼一口气,心中踏实了不少,往桌前一坐摆弄那些药材去了。
“苏长河、青婵,一夜未睡吧,去偏厅歇会,我曹某人看着就成。”
苏长河原本对曹轻侯稍微心怀芥蒂,但看到曹轻侯处处为公子着想,也就不太在意那么多,当即对着门口的曹轻侯弯腰作揖,退去偏房。青婵待到换好药之后竟是直接昏睡在桌上,这一夜熬得可不轻松,更何况是对于往常几乎从未熬过夜的她来说更是难受。
“这丫头...唉,”黄伯奚嘀咕了一句,从柜中翻出一件轻被为她披上。
曹轻侯昨夜被滕春秋阻止,心有不服:“黄天师,昨夜曹某人被那滕春秋拦住之后,脚步丝毫不能进退,他这霸道境界可当真不简单。”
担忧这位金陵庙堂上出了名的暴怒傲骨在昨夜吃亏后会一时气血方刚做出冲动之举,便劝说道:“这关内霸道第一人可不是凭空而来,即使是贫道出手,怕是也要落于下风。这青苍国也算是藩王第一国,独占关内几千里,其中高手云集,曹大人,勿要心存怨念报复。”
在金陵还好,有个秦家罩着,在这青苍宫那算什么?退无靠山可依,进又寸步难移,犹如白虎掉进坑里一般施展不得。
但曹轻侯不吃这一套,眼神凌厉锋芒毕露,恶狠狠道:“曹某人明白,只是我曹某人早晚得出这口气。”
黄伯奚不愿多说,多说无益。
知客府的仆人们或许不知昨夜发生在关内王府前的事态,但是他们已然将秦萧楚一行当作了知客府的主人,能达到随叫随到有求必应的地步。更是有些东西不需提醒,自然送上,就比如已经有几位佣人手持食盒站在门前,领头的中年男子身份大概是此中总管,只见他朝曹轻侯哈腰低头小声说道:“大人,小的已经准备好清粥肉汤,”满脸尽是献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