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修长的黑衣女子一招巨蟒盘剑引起气机汹涌,夜幕之下唯有此剑剑身周遭散发夺目光线,余下各处皆是黯淡无光,光线映照下,布衣镇这处地界已经是白昼难分,配以巨蟒吐信嘶嘶作响,寻常人定是不敢直视其锋。
镇中有些入境高手早已感觉到异样发生,只是打坐入定靠神识感知这一场高手对决,也是乐在其中。
眼看苏长河命悬一线,秦萧楚在一侧却有心无力,此时此刻他可以选择麻溜的跑路,临阵脱逃虽非秦家作风,但无辜丧命也并不可取,况且此时逃走没有任何意义。
巨蟒带动剑身即刻挥下,身形修长的黑衣女子已经猜到结局,正思量着接下来该去对上曹轻侯还是黄伯奚。
“这招蟒剑,当真是好大的手笔!”黄伯奚时刻注意着苏长河,他可不愿见到这一行人中有任何人出问题,更别说这巨大蟒剑他会视而不见,当即怒气横生挥出太武剑,挥出一阵空铃声,灌满真元势大力沉之下,一道剑气蛮横的撞向络腮胡黑衣男子。
络腮胡男子只能持剑奋力格挡,剑气与剑的相撞又是掀起气象万千,黑衣男子力所不逮被压退几步,黄伯奚趁此空隙一阵凌波微步携剑而来挡在苏长河身前。
黄伯奚身形傲立,隔在缠蟒巨剑与苏长河之间。
站定之后,太武山老道长挥出几道剑气,随后脚下生太极,浑身轮流浮现四象七星与九宫图,显然是结出太武最强防御法阵太武阵。
黄伯奚结阵完成,将苏长河护在身后,缓缓开口声如洪钟:“贫道数十年来在太武山顶修得一剑,如江海泄洪,令日月无光,名为落日吞河!”
面对黄柏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心头难免发怵,可是被老大称为黄太武的人。
女子神情严峻,蟒剑顺劈而下的速度陡然增快。
黄伯奚身体停浮当空,夜风吹拂起一身道袍与满头银发,只道是微风撩人人不知。
黄伯奚双手结印,催动那把剑身之上刻有太武二字的太武剑于空中发出阵阵嗡鸣,这柄太武山世代掌门相传的随身配剑在空中裂变成千万把相同的剑渐渐汇聚一处,剑尖无不指向那巨剑之上的吐信蟒蛇,似江河翻腾,似巨浪汹涌。
你有巨蛇附剑,我有万剑倒海。
被黄伯奚甩开的络腮胡黑衣男子见状内心惶恐只觉大势不妙,当即紧随黄伯奚而来,冲着那位黑衣女子喊道:“凤岚,当心!”
被称为凤岚的女子之前听说过黄伯奚的来路,可以说是这番委托中最为棘手的存在,位列十大名门宗派之一的太武山掌门人,除去几位天道巨擘,谁敢心怀小觑?
黄伯奚双眼微闭脸色淡然如沐夜风,怕是也被这微风撩上了。
“砰”巨蟒吞剑血口大张与黄伯奚那太武凌空似江河的万剑激烈相撞,散发出一阵刺目惨淡白光久久不灭,此时夜晚比白天更为明亮,四周树木被波及的左右摇晃,依旧顽强的扎根在地。
在这两招对撞之时,络腮胡黑衣人飞出一剑如苍茫中的飞行灯朝黄伯奚飞去,剑走之后人撑地,望着惨淡白光处,但愿这一剑能有些作用。
霎那之间三招尽释,四处气象弥漫如天女散花般渐渐消散,即使是曹轻侯与那位稍胖的黑衣人也十分默契的停下各自招式,齐齐望向那白光处,静待结果。
众人注视之下,传来几声巨蟒嘶嘶的吐信声,烟消云散之后,只见巨蟒耷拉着脑袋已是无力再战,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女子那柄巨剑轰然崩塌显现原形,万剑落日吞河也当空淡去。
随着巨蟒的消散,被称为凤岚的女子身形疾速飘落,还在撑尽最后一丝气力缓解下冲劲头,最终倒是缓缓平稳的落下。
女子单膝跪地面露痛苦,双目空洞无神,不敢置信最引以为豪的巨蟒盘剑就这般被破。
二十余年阎王阁内的修行,练就此成名绝学,却在方才首次尝得败绩,再看那黄伯奚竟然安然无恙,女子已然心生怯意,只叹是太武山掌门名不虚传。
凤岚一口淤血喷出,怕是震伤了丹田,络腮胡男子急忙纵身一跃到身前,将那柄周而复始的长剑深插地上,又以单手搀扶凤岚,单手紧握长剑,随后转脸看向受伤不轻的黑衣女子,只见黑衣女子摇了摇头,似乎在说只是受了些许内伤,伤不至死,也似乎在表示不是那位道长的对手。
再看黄伯奚,太武法阵依在,身上道袍被从后而来的剑气割出些许碎条,好在这位道长虽老迈,身姿也还灵敏才给闪避了过去。头上发簪被剑气波及不知遗落何处,满鬓银发脱离束缚随风飘荡,仙人模样此时也有些狼狈,但浮身当空依然不可一世。
身后苏长河安然无恙,黄伯奚这名为‘落日吞河’的一剑之下,伤一人,保一人。
大难不死的苏长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即使对此不畏不惧,但方才临近死亡迸发而出的窒息感令其恍若无神,黑衣女子与黄伯奚的对决他全然没看清楚,也看不清楚。
我既等死,半步已经踏入鬼门关,何故将我给拽回了阳间。
秦萧楚离得远的缘故,倒是对于二人的交锋比近距离的苏长河看的要清楚许多,只见方才巨蟒附剑吐信欲先发制人破了那万剑落日吞河,却反过身来被万剑围困如泥牛入海苦苦支撑不得发力,最终挣扎不得只能缴械放弃如同深陷泥沼,凤岚急于帮助巨剑巨蟒脱身,气力全注但硬是被落日吞河的滂湃剑气所反噬,使得自身丹田受到反震波及。
北域有湖无海,秦萧楚皆不知,倘若东海之滨有人见此招路数,怕是要惊叹一声大风卷浪,掀翻船帆无数。
道家法门与天地之灵气遥相呼应,黄伯奚怕是借了天道之力,秦萧楚吃惊不已,倒是牢牢记住那招名为“落日吞河”的道家剑法,倘若有那么一份机缘,还想着偷学几招。
秦萧楚即使学会这招落日吞河,使出来怕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一切武学,以气机为源,气机强弱与境界挂钩,这便是八珠佛主给世间武人在未入境与入境之间画上的一笔分水岭。
万年来,无数人在这条路上前赴后继,大多数的人都在半道陨落,任你我一生痴迷,登峰造极者只是少数,只叹是谁也说不清值与不值。
倘若莲花和尚李懿在侧,定会又说那句:“师兄,你这一剑蕴含极强的气象,又进了一步。”
然而这句话,此时此刻倒是被那位身形消瘦留有络腮胡的中年黑衣人说出了口。
只见中年黑衣男子将凤岚轻放一旁,起身拔剑抬头望向似仙人般浮在当空的黄伯奚,心有不甘的说道:“黄道长,你这一剑隐约有二次入境之力,道家二次入境寻仙路恐怕近期便至,当真是天降洪瑞于你。”
作为一次入境的黑衣男子,明白只有靠己方三人殊死一搏方能与将要踏入二次入境的黄伯奚争个难分伯仲,单打独斗也只能被逐个击破,但那曹轻侯曹白虎又怎会袖手旁观坐以待毙?
男子面色沉重,想必已是下了死斗之心。
太武剑滞空于黄伯奚身前,黄伯奚朗声说道:“都说我道家一生求入境升境,都说我道家为一己私欲求得道飞升而贪图天地灵气,贫道黄伯奚绝非如此,此生断然是不飞升上天去,不轮回不求下一世,愿死后体内气机归还于朗朗乾坤,绝不带走人间半分机缘,这进二境与否,是喜事,却不是天大的喜事。贫道不与世人树敌,阎王阁此次若能放过秦家小儿,贫道愿邀项阁主登太武山顶,论道家法深。”
黄伯奚这席话言语间慷慨激昂,也给各自留下台阶。
这太武山顶可不是随便能上去的,整个天下,仅有太武山上与黄伯奚同辈之人以及少数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入。这山顶之上有小湖一座,太武山的道士都称此为龙象潭。
太武山建山几百年来进入大乘境界而没有选择飞升的高人都将遗骨葬于湖底,致使湖面常年灵气弥漫,算得上是太武山最为充满神奇的禁地,黄伯奚给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说不丰厚。
这席话令曹轻侯颇为尴尬,他曹轻侯不就是求个入境升境好在金陵城横着走的寻常武夫么。对于曹轻侯而言,整座天下的文人才子多是无病呻吟,谋士幕僚表面上看是善居幕后惯用合纵连横的谋略之人,但阴谋诡计多出于此,最为不屑。虽说有名士的经典名著千百年流传至今,但曹轻侯又怎会是那好读之人,也就仅剩武学是毕生所求,这与黄伯奚的理念观点甚是相悖,什么天下大义、人间公道与曹轻侯没有干系。
秦萧楚则从这番话中听到了佛门教义,想起了才从小沙弥古灯处取的经,天道迢迢,世间昭昭,黄伯奚自己的道法焉能如此舍身,媲美佛法渡众生!
不入江湖不知江湖深浅,仅凭书中所描绘的江湖那般去认知,就似那湖岸观潮,不尽兴。置身江湖方知湖中龙鱼无数,人心叵测危机四伏。
络腮胡黑衣汉子仰望太武山掌门,顿时举棋不定,这番话对于他而言无非是一道抉择题。
已经缓过神的凤岚轻喊一声:“九哥....”
被称为九哥的人回过头来,凤岚摇了摇头示意要再三思量。
“我阎王阁既然接下委托令,又岂有半途中止先例!”被称为九哥的正是九天凤之主九炼。
“那便只有继续问剑才行?”黄伯奚一脸从容。
稍胖的黑衣男子显然还有些许理智,趁着大哥九炼正左右权衡之时赶忙做可怜状,插话说道:“哎呀九哥,刚才我酒喝的有点多,头也有点晕,要不咱这回先撤了吧,说起来这秦家曹白虎也是真经抗。”
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曹轻侯此时脸色一黑说不出话,在此时的气氛下着实是不适合再起祸端,只能怒目相视。
“天诛!”络腮胡黑衣人九炼怒气不消呵斥一声。
九天凤之一的黑衣人天诛当即闭嘴不敢说话,九炼毕竟是九天凤组的尊上,他说一,天诛凤岚不敢说二。
“九哥,听天诛的!太武山是铁了心要插手其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先行撤退,想必阁主也能理解,”凤岚看向黄伯奚,比起天诛来语气都要硬气些。
受伤不清的凤岚开口相劝才令九炼回归理智,这位九天凤的尊上前后看了看,有天诛凤岚苏长河,左右看了看,有黄伯奚曹轻侯秦萧楚。
原本是势均力敌的场面,唯独多出个一剑可落日吞河的黄伯奚,不论是人数或者境界上都被拉开不小的差距,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心怀庆幸,九炼当即抱起凤岚,不顾始终被遗落在旁的秦萧楚,大手一挥喊出一个字。
“撤!”
三人转眼间便消失在布衣镇的地界。
五百年阎王阁,接下万余次委托令,首次失手。
对九炼而言,不可谓不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