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天,我进了两次医院,好在这一次,还有大个当病友,真是可喜可贺。
待我们醒来之后,双方父母都在现场,时不时还有各种电视台与报刊记者前来访问。
刚开始我们俩还觉得新鲜,但禁不住无穷无尽不间断地骚扰,没办法只能让主治医生出面,以伤员需要休息为由一一婉拒了。
而后我们也从爸妈口中知道了那天救人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三天前公司的那场大火将承运大厦烧得一塌糊涂,上下数层都化作废墟,经济损失无法估量,甚至惊动了温陵州里高层,下令组建立专案组彻查此事。
另一方面,那天大个跟我拼死在火场救人,不少人看在眼里,而后又因为我们最后被消防员救出来,一时间街头巷尾口口相传,我们俩竟成了救火英雄,上了本地诸多新闻的头条并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这之后挺长的时间里,都得戴上口罩出行,谁知道会在哪个角落蹦出一个手持记者证的家伙采访,又或者拿着手机上来求合拍发朋友圈的亦比比皆是。当然,这是后话,此处不多赘述。
眼下,我们要面对的是四位老人的猛烈攻势。
这么多年来,我与大个情同手足,双方父母亦早已成了好友,都将对方的孩子视若己出。
因此,从醒来的那一刻起,除了初时的个把小时嘘寒问暖,随后见我们俩的伤势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便开始展开车轮战术,无穷无尽的责问与哭骂。
放在平时,我们二人任何一方闯祸,都是由对方讲话说情,加上彼此的父母在场,老爸老妈不会太过深究。只不过这次,四位老人的立场出奇一致,以前那套再也不管用了,只能硬挺着点头称是摇头也说是。而关于程峰他们三人的一切,因为大个的父母在场,自是不能透露半点。
这一瞬,脑中不由有个想法,还不如让电视台的人进来......
直至大个与我再也无法忍受,双双以累了想休息为由高挂免战牌,缩进被窝休养生息。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毕竟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即便我们俩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心里清楚父母所有的责问与叫骂都是出于关怀与担心,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时间长了,他们也累了,没再多余的言语,只是时不时问一句饿了么,渴不?
突然觉得,自己对二老的亏欠便是再过十辈子也还不上......
随后,困意袭来,这次真的想休息了。刚准备闭上眼,手机却在震动。
抓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向大个那边看去,他那包了半个头纱布的脑袋也从被窝里侧着,然后对我挑了挑被烧掉半截的眼眉。一时间被这滑稽的一幕逗笑了,牵动下巴的纱布,撕得我胡子疼,想来是这几天刚长出来的。
我回头接着看他发来的消息。
“三天了,这是火枪的极限,再不把他们送回芥子碑里,往生无望!”
“你管那玩意叫火枪?”我回了一句,而后没等他回话,用没有被烧伤的左手继续打字“那怎么办,现在咱哥俩这情况,想跑出去也得问问这四尊祖宗啊!......要不,问问我妈?”
“不行的,英妈进不去魂府。”
“那咋办?”
好半天,大个没回我,而我也在思索,直至想起那个女人。
“田姐?”
“找田靖!”
我与大个发出的消息几乎同时浮现在屏幕上。
随后,大个发消息,我则借口渴之由趁着老妈靠近的时候,附耳问她我们俩的公文包在哪。
老妈却瞥了我一眼,很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被你姥带走了。”
“啊?!”我不由叫出声来,赶忙冲着一旁的大个说道“发出去了?”
“嗯,田靖说现在过来。”
还没等我回话,一旁看护长椅上的楼姨听到声音,赶忙跳了起来。
“咋了?田靖?谁?”看了一眼大个“你女朋友?”又把头转向我这边“小聪?”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再看大个,皱着眉头对楼姨说道“妈,你又瞎想,同事啦。”
“哦,这样啊......”楼姨面上掩不住的失望,随后口气一转“两个小东西,可别蒙我啊,有了就说,老大不小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随后悻悻坐回椅上,跟一旁的老爸说起我们俩的人生大事。
我看了一眼大个,半张脸上满是尴尬。而后赶紧拿起手机用左手以生平最快的手速打出那行字“包被姥姥拿走了!”
大个没回我,对着手机一顿噼里啪啦。我则识趣地把姥姥的号码发给他,随后静待消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晃动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却是大个的泪目。
“怎么啦?”我疑惑道。
“田靖死了,姥姥出事了!”
短短几个字,犹如惊雷打在心头。
“什么情况?!”
忍住剧痛,强行起身,两手搭在大个双肩,四目相对,大个一字一句将情况跟我说了一遍。
半个小时前,甄叔夫妇与爸妈交班看护后便回我们的住所休息去了。可不到二十分钟,爸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姥姥出事了,被老舅送到市立医院正在抢救。
而后打了个电话,没等大个爸妈回到医院便匆匆走了,临行前还特意嘱咐大个不要叫醒我。
可没过几分钟,大个竟在普度往生上看到一条通告:池镇第一魂使田靖,因公殉职!
也顾不得老爸老妈的叮嘱,赶忙将我叫醒。
短短两个消息,晴天霹雳般将我的睡意赶个一干二净。
我赶忙拿起手机拨通老妈电话,可是那头除了一次次“嘟嘟”声,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我与大个作了一致的决定——去找景尧!
好在现在的社会手机可以打车付款,不然两个穿着病号服浑身上下缠着许多绷带的我们,若是在路边拦车,非得被当做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神经病不可。
一路无话,谢了顶的中年司机从第一眼的惊讶到习以为常仅用了几秒钟,随后将我们俩径直拉到景尧大厦。
不顾保安阻拦,我俩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楞是闯到地下十八层景尧所在的那个场所,只是不论我们怎样拍打那扇小门,却半点也没打开。
用大个的话说,平日里要是遇见了难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回魂府询问田靖,她总能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在我们眼里,田靖就是魂府的话事人。好长时间里,都有那种错觉,田靖就是下一任镇魂人莫属。
可如今,田靖身亡,大个半点欣喜都没有,反而觉得失去了主心骨,一时间心中有好多疑问,不知怎么办,想到的也自然是景老。
若说想为田靖的死查个真相,我们倒是没有那份闲心,也不是我们俩能干的事。只不过事有蹊跷,田靖跟姥姥同时出事,必然涉及到我们这行。
且不说此刻我们二人有伤在身,就算是周身健全也不见得是我们能够解决的,田靖与姥姥哪个不比我们俩强?现在又是什么下场?来找景尧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时此刻,虽说敲门声没有应答,可不知怎的我心中却笃定景尧就在里面!继续敲打,口中叫喊着,一刻也不曾停止。
可能是印证了直觉一般,敲了许久,里面终于传出景尧的声音“走吧,我也管不了,你二人好生照看魂府之内诸多事宜,近日先把伤养好,尽可能一起出任务,过了今夜魂界不太平了!”
这话若晴天霹雳一般打在心头,魂界,自然指的是我们这行所能涉及的所有人与事。可从景尧的话语中,他显然是知道田靖甚至姥姥的事。而令我们无法置信的是,作为池镇镇魂人的他,无异于魂界一方诸侯,竟也在这种时候选择闭门不出!他口中的不太平,又指的是什么?
思绪紊乱,而后无论我们再问什么,景尧再也没有出言理会我们。无奈之下,只能先行出去,打算另找办法。
好像事先安排好一般,景寺道带着一堆保安在电梯口等我们,再也不想上次那般,毫不客气地把我们俩架出大门,临出去时还不忘向两边嘱咐一句“以后除非有我的允许,别让他们俩进来!”
这瞬间看着彼此身上的装束与狼狈的样子,我竟有些想笑,可心里却是苦的。
好不容易在大厦边找个台阶坐下,大个一边打电话,一边向旁边的小卖部大步走去,可能是因为触动伤口,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我则掏出手机不停地打电话,老爸、老妈、老舅一家四口......没有一个能够接通。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景尧大厦地处闹市街区,往来行人熙熙攘攘,车辆亦是极多。看着这一切,无助、着急涌上心头,竟有些想哭。
不由将手机放在大腿上,捂着脸低下头,不住摩挲着面庞。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老锁婆子的外孙怎么这般德行?”
透过指缝,黑色的裤腿下一双沾满泥土的白面黑底老布鞋站到我面前。
我赶忙抬起头,那是一张多年未见的面庞,齐肩长发向后束起,露出高高的额头,微微泛黑的皮肤,皱纹很多,干瘦的脸上夹着一对极为有神的眸子,虽说有些小......
“寻......”我不由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