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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京不是一件小事,涉及到仪驾、兵马、沿途补给等诸多繁琐事宜,政事堂诸公耗费两天,才琢磨出一个由北向南,自乾京北上历阳,妫城,继而巡视鹤阳关,再南下丰州、梓阴,在梓阴乘龙舟渡浔江回京的方案,各部堂府衙以此方案又前后忙活了近半个月才基本敲定,定州南厢军、霸州白虎军一南一北相继靠近乾京,只待英国公,镇国公携虎符入营,便能掌握全军。

十一月十九,阴生,礼部取其革旧取瑕,吐故纳新之意,定为皇帝离京,巡查司州之日。

乾京城有两个北安门,靠北的一个是内城北边的出口,连通京外,前朝时名为宣文门,与内城南边和外城的通口宣武门遥相对应,宣武帝定都后,为了削弱淡化宣文帝的影响力,才改名为北安。

南北安门是皇城北边的出口,前朝时便叫北安门,两门位置较为靠近,又被四方大道笔直贯通相连,几乎形同一门。

十一月十九日巳时,天顺帝自北安门出京,三万御林虎狼作为皇帝亲军簇拥天子仪仗,虎胆将军陈志恍统领全军。

六部府衙主官留京,各遣副官十名伴驾,负责帮助皇帝处理路上政事堂发往的政务。

天顺帝离京后不到半个时辰,李菁鹤岳崇金持虎符入主南厢白虎二军,白虎军三万将士很快弃寨入驻乾京东边的京营堡垒,岳崇金下令封了堡垒大门,除圣旨粮草军械外不准任何人进出,南厢军两万五千将士驻守城外,李菁鹤亲率五千虎贲进入乾京接管了城防,紧张的气氛再次笼罩安静不久的乾京。

不过这一切都和许生没有关系,他连前去送驾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窝在院里琢磨自己的事情。

不过事情很快找上门来,一个不速之客,登临新城侯府。

中书监独立于政务堂,是专门为皇帝起草圣旨,宣读诏书,备份御文的地方,景泰朝之前,这里都是士族的地盘,皇帝的所有诏令皆出自于此,与政务堂、秘书监同堂机密,权力极大,素有内政务堂之称。

隆昌帝驾崩,长子楚王李由济不服弟弟李由衷,遂和士族勾结,通过中书监篡改了遗旨,并带领龙骧军进了乾京城,李由衷,也就是后来的景泰帝慌乱中逃出京城,在部分士族和勋贵的支持下下令各军入京勤王,楚王李由济兵败被杀,李由衷继位称帝,改元景泰,改龙骧军为南厢军,并将其逐出了天子亲卫,而归雁军因为在平叛中出力极大进为天子亲军,同时下狠手清洗了中书监,自此,原本是士族天下的中书监被内廷接管,由皇帝家奴,亲信内宦全权掌握,一直延续到今。

许生到前厅的时候,正看见天顺帝的亲信内宦魏忠正和老爹许光季聊的热火朝天,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许生整理衣袍,上前恭敬的行礼道:“见过父亲,见过魏公。”

魏忠果然被许生的称呼哄的眉开眼笑,向许光季称赞道:“老哥真是有福气,听闻大公子在军中素有悍勇之名,现在又有小公子智略非凡,就是陛下也时有褒奖,将来撑起侯府门庭,也不愁后继无人呢。”

许光季笑的合不拢嘴角,任谁也抵不住别人称赞子嗣有出息,更何况带上了皇帝金口圣喻。

他摆摆手道:“顽童劣子,哪能称的上陛下一赞,”说着又起身拱拱手道:“既然陛下对犬子有令,老哥我不便在场,就先行告退了。”

魏忠不好托大,赶忙起身相送,一直到看不见许光季的背影,魏忠才转过来笑着道:“敢问小公子,圣旨何在?”

许生面不改色,恭敬道:“就藏在房中,陛下若是要,小侄这就取来交给公公。”

“那倒不必,”魏忠淡淡道,“就请小公子带老奴去房中看看吧。”

“这死太监,”许生心里一紧,只能乖乖带着他去后院拿圣旨。

也亏的魏忠是太监,要不然就是天顺帝也不好肆意闯进臣子家的后院。

一路走进专属于许生的小院,这里除了平时有几个丫鬟来收拾打扫,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过,来者还是中书监的大佬。

“公公稍等,在下取来圣旨让公公过目。”

许生施了一礼,便开门走进房间,留魏忠站在院里等候,出来时,手上便拿了一道明黄绸布的圣旨。

“公公请看,这就是陛下当日交给我的圣旨。”

魏忠接过圣旨,左右看了看,特别仔细的观察了封口处,似乎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将圣旨递回去,魏忠笑道:“陛下还以为小公子年轻性急,忍不住先行查看了圣旨,现在看来,小公子还是很稳重的嘛。”

许生将圣旨贴身放好,连道不敢。

魏忠突然神情一变,喝道:“陛下口谕。”

许生赶忙跪下听旨,魏忠上前几步站在上首,表情严肃认真。

“圣谕,新城侯子许生聪慧早智,素有才干,荫为正七品太子侍读,以佐少君,钦此。”

“臣叩谢天恩。”许生大喜过望,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起身道:“定是公公在圣前替我美言了几句,许生感激不尽,绝不敢忘公公大恩。”

魏忠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小公子机智过人才搏得圣眷,老奴哪里敢贪功,”说着握住许生的手,亲切道,“陛下还有言,太子和许生表兄弟之情宜朝夕相待,善加处置,令侍读这几个月住进东宫,和太子多多相处。”

许生点头称是,魏忠便告辞准备离去,许生一直送到侯府大门,见到魏忠上了马车远去,才松了一口气。

摸摸怀中的圣旨,叹道好险。

撕开封箔的圣旨当然没有办法还回原样,所以这压根就不是原来那张封条,只是按照原样的样式重做了一份,两端的银色翻飞神龙是从原来的那份印刻上去的,封条上的祥云瑞鹤则是出自许生亲笔,不打开查验是无法发现的。

“好阴险的天顺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离京的时候派人来查看。”在回院子的路上,许生暗自想着。

回到房中关紧房门,许生拿出圣旨准备放好,突然,背后伸出一只大手夺走了圣旨,许生猛的攥紧手掌,任然没有抢过那只大手。

他转身一看,许光季正打量着手上的圣旨,表情自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爹...”许生尴尬的看着他,很不满对方突然下手。

“给爹看看。”许光季满不在乎的说道。

许生无言,坐在床椅,其实就是沙发上生闷气。

“爹问你,”许光季一边凑近黄绢仔细观察,一边说道,“你是不是打开过这份圣旨?”

“是啊。”许生没有隐瞒,还有些洋洋得意,“我重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封条,魏忠没有发现。”

许光季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猛盯着圣旨检查着。

“把之前那份封条给我看看。”忽然,许光季盯住了一个点说道。

许生见状也有些紧张,拿出一个小箱子捡出原来的封条放在许光季面前。

“呲啦,”许光季撕掉圣旨上的新封条平铺在桌面上,拿起原来的封条和新封条仔细对比。

这似乎是两张完全一样的封条,银色神龙,祥云瑞鹤,甚至是细小的花纹和贴金的水彩都是完全一致的。

许光季放下手中的真封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着,陷入沉思。

许生有些毛骨悚然,正襟危坐问道:“莫非父亲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喔,”许光季回过神,“那倒没有,”

许生刚准备松口气,谁知许光季又说道,“但魏忠肯定发现了。”

许生顿时面色惨白,懊悔不已。

“倒也无须担心,魏忠绝不会将此事告诉陛下。”

许光季摆摆手,神色很是淡定。

许生心里想到了什么,问道:“难道父亲...”

许光季点点头,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箱金子。”

许生心下安定不少,重新坐回床椅上,有些感叹。

“幸亏来的是魏忠而不是刘忠。”他说道。

“如果是刘忠,我即使不送金子,他也不会将此事告诉陛下。”许光季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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