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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力雄厚,人才济济,无孔不入,运行严密。

这样的三年,叶寒突然觉得,已经有了能够正面挑衅南平境界的实力,可笑自己坐井观天,却嘲笑他牛为乐愚不可及。

殊不知,愚不可及的那个人,是自己。

此刻的叶寒,心情沉重,恩师程景天一生为南平荡妖除魔,为世间扫除罪恶,兢兢业业,从无懈怠,一辈子破案无数,更是无一失手。

人到晚年,却因着墨听风的案子,折戟齐州,叶寒始终以为,老恩师是因为无能为力挽救墨听风,痛失爱徒,才在心灰意冷之下,无奈的选择了退隐,如今看来,不管老恩师是否早已意识到墨听风案背后的阴谋,他老人家的黯然收场,都是南平警界之殇,正中了贼人的奸计,如贼所愿,如今的南平警界早已混乱多年,再无师傅那样儿的人物,能够一言定鼎。

恩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叶寒始终记在心里,老人家常常说,警察一定要心怀百姓,对每一起案件负责,不放过任何一点儿罪恶。

不知道则已,碰上了,别管案情大小,也别管是不是自家碗里的菜儿,老人家都会出手,年轻那会儿,没少被同事嘲笑,说他跟天下所有的犯罪分子都有仇,与生俱来的那种,跟狗一样儿,闻到腥味儿,就追着不放,非得咬一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的毛病,这辈子都别想除根儿。

年轻那会儿,据说遇到同事们的打趣,恩师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办的案子越来越多,在南平警界的底气也就越来越足,再有人提起这茬儿,他就会笑着来上一句,警察不跟犯罪分子有仇,还当个什么劳什子警察。

再后来,到了宣都的南平国家警校,带了学生,慢慢的就完善熟稔了起来,遇到那些个上课不认真的学生,就有了完整的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儿。

那会儿,老人家治学严谨也是出了名的,桃李满天下也是有目共睹的,慢慢的这句话就被带到了南平的东西南北,就渗入了南平每一个警察的脑子里,生根发芽。

五十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后,很长一段年头里,南平夜间的街头很差很混乱,老百姓日落就归家,夜里都不敢出门儿的,后来才渐渐大了胆子,三五好友约在一起,夜里上街头,能吹嘘好一阵子,再后来,慢慢的小摊小贩也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热闹了街街巷巷儿。

当然了学生是学生,徒弟是徒弟,虽说教过的学生多,但老人家正式收的徒弟却很少,就那么几个,墨听风算一个,他叶寒也算一个,要当他老人家的徒弟,有能力当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人品,没个坚定的毅力,没有一颗正义的赤诚之心,宁缺毋滥。

叶寒作为恩师为数不多的徒弟,耳濡目染多年,与犯罪分子有仇的毛病,也得到了很好的继承,牛为乐所讲的情况,一旦属实,既然遇上了,为了恩师,为了师兄,也为了自己是个警察,于情于理,他都会与这个三年斗上一斗,和那个幕后的力量较量一场,你死我活的,恐怕是少不了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齐州的水也该搅一搅了,大鱼小鱼藏了那么些年,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哎......”

叹了口气,收拾了下心绪,叶寒想从牛为乐口中得到想要的确切答案,开口问道,“那么,如你所说,孙留也是三年的人?”

“嘿嘿.......毋庸置疑。”牛为乐给了叶寒一个坚定的答复,未做停留,继续说道,“老张死前儿,给我说过,天下无毒,是三年研制的专属毒药,造价极高,无色无味,无毒素残留,喝了后,短则几个小时,慢则几天,血流加速,浑身发热,最终导致心梗而死,当然了,如果喝点儿酒,胸口再受些伤,都会加速药效,使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毒物这些玩意儿,我知道很多,但三年的天下无毒,确实第一次听说,老张的话儿应该不假,他孙留要不是三年的人,哪来此毒。”

“这样说的话儿,孙留在进禁闭室前,已经服用了这天下无毒,到了里面喝酒,只是为了加速药效,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出手来上一下,故意将胸口送给墨听风打一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与尸检报告的结果,丝毫不差。”叶寒顺着牛为乐的思路,说出了孙留的死亡过程。

“正是如此。”牛为乐回道。

听了牛为乐肯定答复,叶寒冷气倒吸,他说,“他孙留毫不犹豫的赴死,还有老张,为杀你,甘愿入局送死,这个三年,控制人的手段当真可怕啊,当真如此的话,我南平容不下,更留不得啊。”

陈有德与牛为乐皆沉默不语,点头附和。

话锋一转,叶寒继续说道,“可是空口无凭啊,你说的这些个话儿,都只是你的推测而已,要想为墨听风平反,揪出背后主谋,覆灭三年,远远不够,恐怕不只是警界不信,就是南平的老百姓听来,也只会当你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一笑了之,如此荒诞不经的内容,讲个鬼怪故事,也不外如此啊。”

“叶局长,馒头得一口一口吃,事儿总得一点儿一点儿的来,如今,大致的方向既然有了,就再不用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毫无头绪,只需要如拆房子一般,找准了节点,一块儿砖一块儿砖的往下拆,建的时候难,这拆的时候,可就容易的多了。”

对于叶寒的担心,牛为乐丝毫不担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急不得的事情,就慢慢来。

他建议性的说道,“墨听风此案,至于幕后主使,还有那个三年,无影无踪,想要揪出来,还需要从长计议。我觉得你应该先找到于花,找到陆通,找到当年欢乐KTV的那个大堂小哥儿,找到当年步行街警局,参与此案的警察,抽丝剥茧,顺腾摸瓜儿,他们就是那些个砖,一块块的拆开了,那些隐藏的污垢,也就再也藏不住了。”

叶寒对于牛为乐的建议,点头认同,凡事儿,都急不得,得讲究一个稳字,更不用说,一个十年前的案子了,就得用水磨工夫,靠着时间去拨开迷雾,寻出真相。

此时的叶寒,想起了背影萧瑟的老恩师,有些踌躇满志,他相信,终将有一天,自己会为恩师,带回一份天大的惊喜。

看了看牛为乐,他有些惋惜的说道“好一个一举三得啊,墨听风若还在世,该多好啊,你俩儿很像,怎么看,都是一路人,他一定会与你相谈甚欢,举杯畅饮,千杯不散,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能得知真相,叶寒高兴,可失去了墨听风,他也悲凉。

有句话他没说,昨日墨听风,今日牛为乐,若是有缘,怕是很快就要黄泉相遇,相见恨晚了。

陈有德也是摇头叹息,虽无深交,但墨听风昔年风采,仍旧记忆犹新,他也觉得确实可惜了,看了看牛为乐,他沉吟道,“墨听风此案,是为了一举三得,可给你牛为乐栽一个杀警的罪名,又是为何?”

如果说,三年出手,他牛为乐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背后必然牵涉不小,他陈有德不是不知道,有些事儿,知道的多了,百害而无一利,不如无知,可事到临头,出于一个警察的职业敏感,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再说了即使自己不问,叶局长恐怕还是会问,一样儿得听着。

要怪就怪牛为乐,非要留下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想独善其身,不参合这些事儿,根本就不可能。

“嘿嘿......”牛为乐笑的很无奈,他说,“老张原本想用天下无毒,毒杀我,可惜被我刷了点心眼儿,他老眼昏花又嗜酒如命,我俩左一杯右一盏,把老张灌多了,他才一时失手,如意算盘落空,无奈之下,他老张欺我深受重伤,便与我动手,想直接打杀我,奈何他年老体衰,打又打不过我,被我一拳就砸中了胸口,打的满口喷血,好他娘的吓人,到了最后,才迫不得已,咬碎了早已藏在口中的天下无毒,自杀身亡。”

两人听了牛为乐的话,想起那一室的酒香,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勾勒着老张与牛为乐举杯对饮的画面,莫名的心驰神遥。

一盏昏黄的老灯下,一老一少一对儿生死冤家,几碟小菜儿,两坛上了年纪的老酒,一会儿把酒言欢,贪杯问酒香,一会儿就他娘的剑拔弩张,互相不留情,往死了干架,末了末了,却大笑同醉,状若痴癫,想着黄泉路上生死同伴儿,如此场面儿,却春风化雨细无痕,牛为乐要是不说,它就是再惊心动魄,都传不出这小小的禁闭室。

在陈有德心里,这事儿,要是放说书先生手上,决然精彩,说到关键处,端起碗喝上一口解渴的大麦茶,眼睛一瞪,惊堂木一拍,攒足了气势,张口就是一段儿,好一个三年,可藏身万物,来无影去无踪,十步一杀,千里不留行;好一个老张,装着老实巴交,不言不语,却谈笑杀人,老酒一口取乐平生;更是好一个牛为乐,翻云覆雨云淡风轻,天大的事儿,不胜他举杯三十年一场醉。

必定赢个满堂彩,赏钱儿更是少不了。

哪个男儿无热血?

心中皆有豪侠梦,期许一场侠骨柔情。

叶寒不由自主的感慨道,“一晚三杀,环环相扣,步步惊心,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三刻,任你牛为乐本事再大,可终是棋差一招,这杀警的帽子可算是带上了,摘不掉的话儿,还是难逃一死啊”

“哎.......果真是,三年出手,从无失手,对得起那份儿高价啊。”

长叹一声,叶寒便有些疑惑的问道,“牛为乐,如你所说,既然老张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赴死,为何没给自己留出退路,杀了你,他如何从这禁闭室逃离?此事弄不清楚,牛为乐你说的再动听,都只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事实如何,恐怕还需详细考证。”

陈有德陡然看向牛为乐,目光变得有些凌厉。

他清楚了叶局长的意思,牛为乐也清楚了叶寒的意思。

他牛为乐所说,没点儿实证做支撑,都是废话儿,绕再多的圈子,也只是空中楼阁,经不起推敲,死无对证的事儿,还不是牛为乐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刚看到希望,又要失望的事儿,叶寒想想都不敢。

“嘿嘿......”

牛为乐爽朗的笑出了声,看了看目露期待的叶寒,也看了看满脸警惕的陈有德,说道,“麻烦陈队长,守在禁闭室的外间儿,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带叶局长进一趟这禁闭室,一切就自然明白了。当然,如果陈队长好奇,也可一同进入,但我觉得吧,还是守着外面比较重要,你也不用担心,几分钟而已,保准儿还你个完好无损的局座。”

陈有德虽坚决反对,但挡不住叶局长欣然愿意,就只得在外面守着,赌气站在外间儿的门口,离得远远儿的,也没听到说话声,也无其他声音传来,不大一会儿,叶局长在前,牛为乐在后,就走了出来。

叶寒面色凝重,牛为乐亦步亦趋。

三人原样儿位置,恢复原状后,叶寒开口说到,“牛为乐,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想杀你?”

牛为乐耸了耸双肩,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迅速换了张脸,严肃的说,“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是谁想杀我,什么陆通、方豹、欢乐集团,甚至还有王明,想了很多很多,都有可能又都没可能,实在想不不出来,可这些活儿,都该是你们警察的事儿啊,还是要拜托叶局长,拜托陈队长,务必不辞辛劳,早日为我洗清冤屈,将幕后凶手,绳之以法。”

双手一拱,有模有样儿,牛为乐站起来,一揖到底。

叶寒见此忙说,“牛为乐,现在所有的证据,都不足以证明你无罪,我和陈队长会尽力调查,但是绝不徇私枉法。”

“队长,队长,陆局长跟着王明一起过来了,这会儿非要进去,兄弟们快拦不住了,请队长指示。”陈有德的报话机里,传来了负责警戒的警察的声音。

陈有德没有急着回复,而是看向了局长叶寒。

叶寒略一沉吟,冲着两人说道,“墨听风案与此案无干,我希望二位,最好把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招来杀身之祸,虽然落井下石的事儿,我不会做,可是也别怪我叶寒见死不救,翻脸无情。”

“另外,牛为乐你的案子,恕我无能为力,只能按程序来,我若是不讲规矩,对不起老恩师,也对不起警察这份儿工作,请你谅解。”

陈有德郑重的点头,他不傻,话绝不乱说,这是自己在步行街警局混了这些年,最根本的生存发则。

他理解局长叶寒的担心,怕自己乱说,更怕牛为乐为求一线生机,肆无忌惮的拉人下水,那么不管救不救得了牛为乐,墨听风的案子再想调查,就更难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牛为乐,若不是昨日上午,自己还想巴结下欢乐集团,带人去的快,把牛为乐抓回了警局,说不定人家早就澄清了误会,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逍遥自在呢。

“哎......”

陈有德叹气,摇头,愧疚。

牛为乐看了看窗外,落日余晖刚好打在了陈有德的帽子上,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转过脸儿,冲叶寒点了点头,再次坐在了床上,对于陆通的到来,他一点都不意外。

见两人点头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叶寒冲陈有德摆了摆手,示意放陆通和王明进来。

该来的总要来,挡也挡不住。

三人不语,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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