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警局的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的喝茶的吸啜声，咻咻不已。

王明做的虽然端正，但浑身上下一点儿都不得劲儿。

他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紧绷，连呼吸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节奏，时长时短时重时轻，嘴里也浸满了口水，可却不敢吞咽，挺得倍儿直的脖子有些僵硬，顶着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堪重负，两肩用力的后扎，胸膛起伏不定，双手放在膝盖上，就觉得有些沉重，手心儿里早已满是汗水，透过了裤子，润湿了大腿，踩在地上的两脚，越来越重，脚心儿如手心儿，已然湿透，这心里呀，更是七上八下，局促不安，眼睛不知该看向谁，眼神儿从叶寒到陆通，最后还是求助般的定在了队长陈友德身上，毕竟在场的人队长陈友德跟他最熟，自入警局以来，这七八年的时间，全是在陈队长的麾下做事。

一开始那些年，自己脑袋瓜子不开悟，与陈队长关系并不熟，但就近几年儿，一个董斌，一个郝俊，让他王明明白了很多事儿。

到现在，一想起董斌，王明心里就憋屈，人家有个好爹，可自己没有，羡慕嫉妒恨也好，听天由命也罢，经过了这一遭儿，对他的触动很大。他王明也不是个傻子，副局长陆通说他光长肉不长脑子，竟长脸盘子不长眼色，他打心眼儿里不服气，一直在用心的去琢磨为官的事儿，从中也看到了一些经验和教训，既然自己天生命贱，没有靠山，那就应该去找一个靠山，背后有靠，底气才足，这路就好走，光想凭着自己的这把子力气，在警局里干出些成绩，可不行，他试过了，根本就行不通！

事倍功半和事半功倍两个词儿，他研究的明白，别看字儿都一样，可意义却是天差地别，这努力干和努力干，当然就也不一样，董斌那样的努力干，自己都不用想升官的事儿，提拔的偏偏就他娘的飞快，自己拼着汗珠子努力干，凭能力看资历，都他妈的说老黄历，没人会在意，所谓的公平，就他娘的说个笑话儿，不过说用来忽悠傻子罢了。

当然了，他王明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会下作到像郝俊一样，靠出卖自己的色相，用一些下作的手段，以毫无底线的方式，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样的靠山，他王明高攀不起，再看看自己的长相，更高攀补上。

想来想去，王明就觉得，凭自己这米粒儿大的本事儿，要找靠山，外求肯定不行，太高太硬太强大了，他王明怎么可能入了人家的法眼儿？小小步行街警局的副局长，都不喜欢他，谁会看上他？

可太低了，找个伍长当靠山，还他娘的不如不找，有时候，他王明就想着自己单干，谁也不求，虽然前途无望，但自己光杆儿一人吃喝自在，无约无束，倒也自在，可他心有不甘，凭什么别人儿就行，他王明就说个笨蛋？想来想去，还就是陈有德队长最靠谱，职位不高也不低，人还不错，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与兄弟们相处多年，关系也热络，做他王明的靠山足矣，跟着陈队长，说不定这辈子混个伍长，还有戏。

在步行街警局的行动队，他王明当然要以队长马首是瞻，刚刚好，名正言顺，自己也熟门熟路。

所以此刻的王明，虽然紧张，可还是想的到关键时候自己不能乱来，所以他投向队长陈有德的目光里，充满求助的意味儿，他真心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陈队长能拉他一把，大的不说，至少给他王明提个醒，别在这会议室里，犯了规矩，坏了叶局长的大事儿，那可就是不识抬举了，毕竟这两天儿，局座对他，可是相当的不错，他王明虽然觉得，他有些高攀不上，可是他心里有局座，局座能记得他的模样，就足矣。

他头也不敢扭，只是慢慢的移动眼珠，就那样斜着眼儿，看着队长陈有德。

正端着茶杯喝水的陈有德，想到了王明可能有好事儿的这种可能，心里也由衷的替王明高兴。

不管怎么说，王明打一进警局开始，就一直在他陈友德的手下，虽说王明的性格脾气有些不着调，察言观色的本事差了些，在兄弟们当中并不显山露水，整日里看着嘻嘻哈哈，可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胆子却不大，心眼儿可细腻着呢，局里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做出的那些个出格的事情，从来找不到他的身影，可外出办案，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儿，他王明的胆子可不小，敢说敢干，动起手来孔武有力，干脆利落，案子办的倒也有模有样，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在他陈有德的心里，他王明就是脑子笨点儿，属于对官场不开窍的那类人，但是办案的能力还是有的，不比其他的兄弟差，这几年跟着自己，也没少出力，论资历论办案能力，也该轮到他了。

还有就是，这两天儿，他王明在叶局长面前儿，鞍前马后，出尽了风头，就他陈有德的观察看，局长叶寒对王明的表现还是很认可的。如果这一次真被自己所猜中，那么就说明局长叶寒，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对于他所器重的人，你只要做出了功劳，机会一到，他叶寒必会尽全力去提拔重用，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干那过河拆桥的事儿。有了王明的前车之鉴，将来若是有机会，局长叶寒也一定不会忘了他陈友德。

此刻的陈友德，内心感到了异常的兴奋，甚至是有些激动，跟着叶局长干有奔头啊，不用担心自己将来的前途问题，只要把活干好了，机会一到，甚至都不用自己去操心，叶局长就会把事情给办了，自己就只等着升官加薪，这样的领导，可遇不可求，他陈有德能遇到，算是得遇明主，当大幸啊。

陈有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愈发强大，若是陆通此刻能看到，必会感到震惊，他陈有德身上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垂垂暮气，哪里还有半点儿痕迹，前后几天儿，好似枯木逢春，已判若两人。

陈有德放下茶杯，微微一扭头，正好对上了王明看过了的目光，会心的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王明虽不明白陈队长的意思，但却知道，不必担心，陈队长的笑，就是定心丸儿。

回转眼珠儿，目视前方，他王明坐的更加板正，汗珠子顺流而下，他都不在乎。

就看局长叶寒，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咳一声，开口缓缓问道，“王明，你来警局多久了？”

王明一听，叶局座发问，就赶紧回答道，“报告局座，还差一个多月，我就来警局八年了。”

叶寒就说，“嗯，你来警局时间可不短了，对自己目前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王明听了叶局座的问话，就是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陈有德，就发现陈队长，正满脸笑容地向自己挤眼睛，还不住的点着头，好似催促他回答，他王明不敢拖沓，就壮着胆子，开口说道，“报告局座，能够在局座的英明领导下，我是干劲儿十足，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

叶寒微笑点头，嗯了一声说道，“那好，王明你先到门外，等一下，等会儿叫你，再进来，记得把门儿关好。”

王明有些莫名奇妙，稀里糊涂进了会议室里，看着三人喝大茶，回了局座两句话，就又稀里糊涂的要出去，心中感慨，大领导就是不一样，高来高去，高深莫测，一举一动，都不是他王明这样的小人物可以踹度的，想不明白不要紧，可动作一点儿不慢，利索的起身敬礼，大声的说了声是，转身出了会议室。

王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嘎嘣脆！

冲着王明的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叶寒转头看了看副局长陆通，又看了看队长陈有德，缓缓说道，“当前，我步行街警局，正逢多事之秋，很多事情急需处理，可是，先是老张身亡，又是吴长武涛不幸遇难，今儿，又多了一个重伤的宋竹，人手就有些捉襟见肘，可万事不等人，许多事都需要有人牵头去做，这人是调整的事儿呢，本该等到当前案子都了结了以后，咱们再好好的研究以进行妥善安排，但事儿急从权，虽然今天来办显得有些仓促，可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大家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尽快调整好人手安排，才能有效的调动起全局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侦破整个案子，给老张和伍涛一个交代，给齐州老百姓一个交代，给齐州警局乃至全南平一个交代。为此呢，我经过反复的考虑，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决定提议由王明来暂时顶替伍涛的位置，先行代理伍长，至于能不能扶正，还得看事后大家共同的意见，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叶寒的话音一落，副局长陆通就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叶寒召集大家开会，还把王明拉了进来，是为了调查老张的死因，却不曾想，他叶寒眼疾手快，却盯上了伍涛的伍长位置，快刀斩乱麻，安排给了王明。

这事儿让他陆通，有些措手不及，说是代理，就是个笑话，此时代理，事后哪有不扶正的道理，鬼才信他叶寒的漂亮呱儿。伍涛死了以后，他留下的位置，陆通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可哪有功夫啊，从昨晚伍涛身死到现在，事情一件接一件，大家都是马不停蹄的连轴转，本想着等事情了结了以后，再从长计议，换上一个自己人儿，这下却让叶寒抢了先，他如何能高兴得了？

听他叶寒的话儿，说的可真是漂亮，一顶大局为重的帽子，谁敢不同意？可他陆通心有不甘，打心底里，他就压根儿就看不上王明，在他眼里，王明就是一个干嘛嘛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玩意儿，除了身子骨笨的跟头牛一样，一无是处，光长肉不长脑子，最关键的是，王明还不是他陆通的心腹，他王明这些年在警局里，可从来没向他陆通靠近过，若是换一个自己中意的人儿，他陆通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别说是代理，就是直接任命都行，可是现在他得说道说道，不能随了他叶寒的意！

“咳咳……”

轻咳两声，陆通慢慢的放下茶杯，缓缓的开口说道，“叶局长，这人是调整的事儿可是大事，不可轻举妄动，需要慎之又慎！您方才也说了，现在正值我警局多事之秋，稍有不慎，就会麻烦缠身，以我对王明的了解，此人能力一般，脑子还有些不好使，难堪大任，若是因为王明人事调整的事儿，动摇了我警局兄弟们的心，影响了警局稳定大局，搞砸了案子，恐怕你我都难辞其咎，当然，主要责任还是您叶局长。所以，实事求是的讲，叶局长此举有些不合时宜，我认为为了保险期间，此事儿还是押后再说，等有了时间再慢慢儿研究，当前的人员，还是保持原样儿不动，就有劳陈有德队长多费些心思，不辞辛劳多靠一靠带一带，临时把伍涛留下的担子挑起来，反正陈队长也熟悉情况，带起来也不费劲儿，其他弟兄们也不会有什么想法，还请叶局长在三思，以警局的稳定大局为重，不要一意孤行！”

听了陆通的话儿，叶寒看都不看陆通一眼，直接转头冲着陈有德问了一句，“陈队长，你的意思呢？”

一旁的陈有德，刚才听完局长叶寒的话，正满怀欣喜，觉得自己猜的一点儿都没错，正替王明高兴，不曾想就听到了路通泼出的冷水，虽然事不关己，可他陈有德为人为己，都得为王明争取一下，帮助他人就是帮助自己的道理，他陈有德明白，如果叶局长出师不利，这次的事情没办成，那么有一就会有二，等到将来，他陈有德的事上，一样会遇到阻碍，有王明的事在前，他陈友德的事儿，一样悬儿。

当然了，对于路通的想法，他陈有德心里跟明镜似的，他陆通是存心想打击局长叶寒的威望，让他叶寒颜面扫地，毕竟作为一局局长，人事的事儿必须要抓在手里，说的话儿才有分量，如果这次的事情办不成，就会立马传出去，他叶寒不但会成为步行街警局的笑话，还会成为齐州警界的笑话，在兄弟们心中就会威望无存，这以后说出去的话儿，就跟放屁一样，除了有些响声，屁用没有。兄弟们对他叶局长失望了，就不会再对他抱有希望，让他叶寒还如何收拢人心？又怎么在警局立足？

陆通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叶寒逼到了死角，都是以大局为重，却无关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