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的春天善变，晌午过后，好多身体力壮的年轻人，还在穿着短袖，太阳就被乌云遮掩了起来，气温沉闷，还未觉的有多大变化。

可是这会儿，窗外春风乍起，几声春雷轰隆隆而来，零星的雨滴一下，来不及加衣服的人，就被猛的冻了一下。

病房里的夜寒，浑身一个机灵，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速的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双手环抱，两肩微紧，居高临下的看着外面奔走躲雨的人群，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似乎是对牛为乐所说，又似是喃喃自语的道，“些许风雨，就大惊小怪，慌里慌张，江湖也不老，怎么胆子就越来越小了呢？”

牛为乐看着叶寒的模样儿，有些不可思议，昨日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叶寒，今日却像变了一个人，好像被什么事情吓破了胆儿，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叶寒变得如此这般，多愁善感。

于是他开口说道，“这雷声还不够大，风雨也不够急，慌了阵脚的，都是普通人，凡是走过江湖的，胆子再小，也是风浪里滚出来的，还不至于事到临头打退堂鼓，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那些个老江湖，可比一般江湖人更强，大风大浪见的多，趟的也不少，胆子小归小，见了事儿怕归怕，可他们也明白只要不后退半步，就能镇得住场面儿，最不济也能站着死，身后还能留下个好名声，哪有您说的那般不堪？”

叶寒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风雨，雨越下越急，地面的人群，也越来越惊慌失措，密集处已经乱做一团，他慢慢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牛为乐，到底什么样的身手？但是我知道，齐州警局的局长赵浩南，身手高绝，是我平生仅见，也就是在警局这些年声名不显，若是放到这江湖里，在南平境内，也应该是排的上号的高手，可昨晚却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到，要知道，我们还有十来个人呢，连个放枪的机会都没找到，到了，也就走空了几枪，眼睁睁的看着人家，高来高去，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他娘的，跟小说里面的那些神仙，有什么区别？就我们这些人，怎么跟人家斗？拿什么跟人家玩儿？”

叹了口气，叶寒接着说道，“之所以让你早点儿出院，就是想着你别死在了人家手中，真成了那收不回的鱼饵！唉，还是早点出去吧，早点儿出去好啊，若是能侥幸留得性命，照目前的情况看，你还能进入欢乐集团，我们最初的计划依旧能实施，大的咱吃不了，捞个小的，也就知足了，要是你也怕了，那就找个地方，或是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生吧！”

“哈哈哈哈，听叶局长这么一说，我牛为乐还真是怕了，真想如你所说，赶紧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让他们再也找不到，真个就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晴来下地种田，雨来留连一醉，叹花残日永，看雨后山明，长年心事寄山野，待尘鬓星星，一睹幽冥，倒也逍遥快活。

牛为乐说到这里，脸上已尽是憧憬和向往之色，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靠床头，脑袋贴墙，一声长叹，引得叶寒，心有所感，缓缓转身看向了他。

就见牛为乐，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就是可惜咯，我这双拳头，还未曾见过您所说的人物，就没了用武之地，空有蛮力，只能对着田野使劲儿，心有不甘那，叶局长您说该如何是好？”

叶寒看着牛为乐，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缓缓的走向椅子，慢慢坐下，声音低沉沉的说道，“无用武之地，也总比现在就死了的好，我看那，你也不用纠结，快刀斩乱麻，赶紧下定决心，一走了之，剩下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保住性命要紧，去做那闲云野鹤寄情山水，比跟着我们整日里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强。唉，说句实话儿，我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寻个山脚儿，盖几间石梁茅屋，开几亩田地，瓜田李下捉虫除草，忙听山风吹林叶，闲饮老酒看夕红，可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半点儿都比不得你！”

牛为乐呵呵一笑，双手抱头，眼含期待，望着叶寒说，“叶局长啊，我牛为乐还年轻，年轻人呢，喜欢听故事，对那些冒险刺激的事儿，特别上心，经您刚才一说，我这心里特别痒痒，不如您先给我讲一讲昨晚的故事，至于是走还是留，咱们听完故事再说，您看可好？”

叶寒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的说，“不好，我要是说听完了故事，就没了选择的余地，必须要留，你还听吗？”

牛为乐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儿，满眼放光地说，“只要故事精彩，留下来听一听又何妨？可这故事精不精彩，好不好听，不全在您嘛，我牛为乐是走是留，就交给您来决断，不管结果怎样，我都认！”

叶寒听了牛为乐的话儿，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两眼直视牛为乐，惊讶的说道，“奥？由我决断？”

“是的！由您决断！”牛为乐也不含糊，收了笑容，面带严肃，一口咬定，再不改口。

叶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加重了语气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听了我的，丢了小命，也不后悔？”

“绝不后悔！”牛为乐依旧斩钉截铁，盯着叶寒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说的毫不犹豫。

叶寒看着牛为乐坚定的眼神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牛为乐瞬间明白了叶寒的意思，赶紧郑重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两人目光坚定的碰在一起，两只手有力的握在了一块儿。

叶寒如释重负，深深的吸了口气，郑重的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从一开始直到现在，谢谢！”

“客气！”牛为乐的回答，简短有力。

两人松开手，叶寒略一沉吟，表情依旧郑重的缓缓说道，“别嫌我啰嗦，此事儿事关重大，更凶险万分，很有可能以齐州警局的力量，都难以扛的住，虽然我已知你心，但不得不再次提醒你，现在抽身还来的及，若是参与了进来，再想中途而退，恐怕再无可能。”

对于牛为乐的态度，他叶寒当然很满意，可他不得不啰嗦了再啰嗦，虽然他和师兄赵浩南早知道牛为乐值得信任，对于此事，更不会置身事外，可老师考虑再三，还是说，尽量看一看牛为乐本人的想法，毕竟于我们是分内事儿，但于他一个局外人，生死事儿大，还需慎重，别事到临头再反悔，来不及啊，若是坏了大事儿，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交代他叶寒，到医院，摸一摸牛为乐的态度，再做打算。

叶寒只有谨遵师命，一试再试！

看着一脸郑重的叶寒，牛为乐收回手，又放到了脑后，眼睛从叶寒的脸上，转向了窗外。

此时窗外的雨已经很大，豆大的雨滴，砸的窗上的玻璃哒哒响，雷声已渐行渐远渐无声，只剩苍茫天空。

看着窗外的雨，点了点头，牛为乐缓缓说道，“叶局长，雷再响，风再急，雨再大，早晚会过去，只有这天空的太阳，还会一直在，风雨过后，便会重新照亮这世界，温暖人心，见不得光的东西，长不了，就是有人怕，也只是暂时的，迟早会自然而然的再站在阳光下！”

转回头，看向叶寒，牛为乐接着说道，“叶局长，我热爱阳光，不喜欢乌云，若是有拨云见日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哪怕是死了，都值得！你说，敌人再强，能大的过乌云压城的力量？”

说到这里，牛为乐伸出双手，在叶寒面前晃了晃说，“死在这双手上的高手，早已不计其数，不怕您笑话，网上那些人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还真没说错，再多几个又怎样，于我就是个数字儿而已，若是一命一命能偿一命的话，我牛为乐早就赚下了，何惧一死！您说打那个绝顶高手嘛，要是不会一会，斗个高下，分个生死，我牛为乐一定会心有郁结，抱憾终身！当然了，叶局长，您也别误会，我杀人多是不假，但是不冷血，该杀之人我绝不手软，不该杀之人，我也会手下留情，当救之人，要是遇到了，我也会尽力去保全。”

叶寒眯起了眼，紧紧的盯着牛为乐的双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表面虽然看起来平静，可心里早已掀起了巨浪，他难以想象，这会是一双沾满了强者鲜血的手。

来之前，师兄赵浩南早有交代，他说牛为乐身手高绝，到底有多高，他赵浩南根本就看不出深浅，若是昨晚换做是他，或许会有机会，擒下那人，让叶寒摸清牛为乐的想法后，好好给牛为乐讲一讲昨晚的情况，早做打算，想好应对之策，笃定牛为乐会迫不及待的想跟那人交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叶寒当时还觉得师兄有些不可思议，夸大其词，替牛为乐虚张声势，可如今听牛为乐娓娓道来，他觉得还是师兄了解牛为乐，一语中的！

就听牛为乐，继续说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对于我牛为乐这个人，我想叶局长，您也该放心了，咱们齐州的赵浩南赵大局长，也该放心了，至于其他人，估计也该放心了，虽然我知道您是在试探我，但我还是要感激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看重，我牛为乐，绝不让你们失望！”

叶寒先是一惊，目中精光一闪，而后又哈哈大笑，拍着双手说，“好一个洞若观火，年纪轻轻，不但身手好，脑子也好，既然如此，我叶寒也开诚布公，不再兜弯子，实不相瞒，此次试探，并非我和赵局长的本意，而是师命难为，不得已而为之，你也别放心上！”

牛为乐一听，身体像弹簧一样，脑袋离墙，后背如触电，瞬间坐的绷直，反问了一句，“程老他老人家来了？”

叶寒收起笑容，郑重点头。

牛为乐目放神光，抱拳向天，肃然起敬，一句仰慕已久，说的心醉魂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