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走进早已分配好的教室,找好位置坐下之后。那熟悉的声音传来“诸位准备好之后开始答题即可,截止到午时为止。”
一张张考卷自窗外飞入,工工整整的落在了每个人的桌子上。
可是正在仔细审题的文人士子们并不知道,没个教室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一共十间教室,所以就有十种完全不同的考题。
或是治国,或是齐家,或是修身,或是诸子学说,各不相同。
赵文渊,念卿,小公主刘伯姬各位于三个不同的考场,所面临的题目也是截然不同。
此时的一号考场内,小公主刘伯姬看着眼前的试卷,也是目瞪口呆,朱唇轻起,似要说些粗鄙之语,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也终于是忍了下来,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想应该如何解题,毕竟要是第一轮淘汰赛自己就出局了,也太丢人了吧。
这考场中的其他人也是大多如此,有的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有的更是已经自暴自弃,将那试卷撕成两半,摔门而出。
唯独考场的角落里一男子身着江南华服,袖口处印有一风鸟标志,面貌实在是朴实无华,整张面庞毫无任何特点可言,让人看了一眼之后便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他的长相。
可就是这么一个长相着实普通的男子,在看到题目不到一刻钟后,便已然想好如何作答。他是这考场中第一个动笔的,众人的目光也都向他投来,不禁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蒙的还是有真才实学。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有了第一个动笔的,不管结果如何,也是带了一个好头。不一会,只听见这考场中纸笔摩擦的沙沙声陆续响起。
其他人不知,不过赵文渊倒是对这风鸟标志熟悉的很,可惜他没有看到。
那相貌平平的青年在纸上一行一行的写着,竟是行文至尾从未卡顿一下,更是连犹豫都没有过,真正做到了落笔成章。
而这第一个考场的题目正是: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诗,书,礼,易,乐,何为正?
若是想要得分,自然不能说出谁为正这种话,诗书礼易乐自古以来均为儒家经典,各领风骚,哪能说出一本为正其余为辅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均为正则就又显得有些做作了,虽各为经典,但所表达的意会也是各不相同。这贬也不是捧也不是,才是最让人进退两难的。
这常温在看到那青年的文章之后会作何评价尚且不知,不过这小公主刘伯姬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的很,全然不像一个天天待在宫中只知理论从未实践的人能写出来的。
此时那不远处的小山之中,有两个老人正坐在林中庭院对坐品茶,只见其中一个鹤发童颜,全然不似古稀之年。另一则个形如枯槁,骨瘦如柴,但那精气神竟是与青少年毫无区别,如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观面貌尽可知,两人一个修身一个养气,皆是大成。
此二人正是此次初试复试的两位裁判。那鹤发童颜的老人便是常温,此次初试的题目皆是出自他之手,而那骨瘦如柴的老人的便是常温的同门师弟,华康,昔年华康正是败在常温之手,不过二人师出同门,在加上华康本就对出世不感兴趣,自然也就没有与常温认真较量,就很自然的输给了常温,让其出世。
不过这可不意味着华康就弱于常温,二人只是走的路不同而已,一个一朝出世名满天下,一个一心只求圣贤之道,不问世事而已。
“这第一个考场倒是有些意思,相比于那青年中规中矩,不敢将自己真实想法写出来的扭捏,我倒是比较喜欢那小丫头的真性情。“常温抿了一口热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起来很是欣赏小公主刘伯姬的想法
“剑走偏锋而已。”枯槁老头华康倒是对此有些不屑。
“我们果然不对头,不过这小丫头竟敢如此做答。也算是对得起这皇室十几年来的教诲啊,当今天子教女有方啊。”常温毫不掩饰对刘伯姬的称赞,谁让她的答案很是合这个最不喜按常理出牌的常温呢
”诗书礼易乐,乃至春秋。皆为书籍,何谈为正?我大汉,先有高祖斩白蛇起义,后有武帝削藩以卫天下太平,更有先帝北伐以护我汉室河山。我大汉自高祖起所信奉正道只有一条,江山为正,社稷为正,黎民百姓为正。“
虽是有些所问非所答,不过解题思路也是明确的很,更何况身为一女儿身竟能说出此等言语,恐怕也是会让那同一考场的男子不禁有些汗颜吧。
同一时刻,念卿的考场之中。只见她拿起手中的试卷,定睛一看。
“先秦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灭中山国,败林胡,楼烦二族。辟三郡,修燕赵长城。此等英雄豪杰,最后下场竟是饿死城中,更无亲信营救,武灵王可谓在内外真正统一赵国,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其余之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道题目虽有难度,但是加以思考措辞还是能够解出来的。毕竟不能所有考场的题目难度都像第一个考场一样,有高有低,才显得均衡。谁让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你也未免太针对那个女孩子了。”华康饮了一口热茶,咂了咂嘴。华康看着念卿那很是为难的表情,瞟了对面那端坐着不苟言笑的老头一眼。
“不是针对,只是比较好奇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过去而已。“常温很少和他的师弟计较这些事情。
“若是没有接受过去,即使在天资聪颖能不过二十四五便入法相?分明就是刁难。“
考场内,念卿看着其他人在试卷上奋笔疾书,不知为何有些焦躁。这焦躁即来源于不知如何下笔的复杂心情,更焦躁于武灵王死后这么多年,其生前的经历是非竟是可以任由他人随意评价。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生前你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奈何死后不过一抔黄土。
功过是非,只能任由后人评说,何其不公?
看看这些人都写了些什么?这些一个个平时衣冠堂堂,称我辈胸中自有浩然正气的所谓读书人。在此刻,这些只读史书,却未经其事的“读书人”可以为了能够通过这所谓的初试对已故之人肆意评价。
“胡服骑射功不可没,被困身死纵然有公子成势力强大,但究其根本是本国百姓不认可其改革,变法自上而下,不得民心,也不得臣子理解,虽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但不能算一位合格的帝王,一功一过,功过相抵。”
但是自古以来哪个先驱者得民心了呢?这些人心里难道不知吗?他们可不是腐儒,他们自幼饱读史书,他们当然知道,但他们更知道如果此时对此事加以辩驳,只会被认为偏离题意,然后失去那宝贵的进入复试的资格。
是的,只是为了一个进入这玄谈会复试的理由,他们那手中的笔就可以违背自己的本心,一个已死之人就可以任由他们评说。此时此刻,哪怕是这试题上将武灵王的平生完全颠倒,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出题者的角度去思考,甚至歪解本就存在的历史事实。
这,就是在利益面前所谓的人心。
这,就是为什么自古至今每一个丰功伟绩之人,都会说出一句话。我之一生,自有后人评说。因为他们知道,人的一生是有限的,他们死后这身边的一切都将化为过眼云烟,消散于天际,他们改变了当下但是改变不了未来。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他们征服了自己所处的时代,他们推动了技术的发展,他们的子民对他们尊敬如神明,但是在他们死后那些微不足道的污点或是些许瑕疵竟然盖过了那齐天的功绩,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点。
就连那三岁小孩都可以在被父母批评了以后,也可以将那印着他们画像的史书扔到泥土里,唾弃一番。
这就是历史,但历史是公平的。你现在如何评价先人,后人就会如何评价你。
念卿回忆着那过去与武灵王的种种事情,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笑的很甜,像一个懵懂的小女孩,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憧憬着自己与那人的未来。
但这一切现在都是过往云烟而已。
在缅怀这过去的美好时,她猛地想起了自己与赵文渊生活的这十几年。
最初,确实是找到武灵王转世的欣喜和感动,但后来她发现了赵文渊虽为武灵王转世,但他不是武灵王,这二人虽有相似,但为人处世截然不同。
就算如此,念卿仍是做为赵文渊的剑侍,因为她相信他们是一个人。
直到田入梅的出现,赵文渊明确的向她表达过对自己前世的不屑。任你生前如何功高盖世,死后不仍是一抔黄土?
在那之后不知是因为什么,念卿即使知道眼前之人无论与武灵王如何相像,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的时候仍然没有离开。她开始感到迷茫,感到不知所措,只是茫木的坐着自己前世做的本职工作。
直到赵文渊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为止,她那心中的迷茫散去了一些。
直至今日,她终于发现,宋念卿喜欢赵文渊,赵文渊也喜欢宋念卿。他们都不是以自己曾经的身份来表达感情的,他们一直再用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来表达对对方的爱慕,而不是前世对彼此的思念。一直以来她都将己身的情感与前世的旧情混合在一起,而在那看到那考题的一瞬间,这前世的感情已然散尽了,而那心中的愤怒也是悄然消失了,只留下满眼的平静。
历史只是过去,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念卿看着这题目,在那试卷上写了寥寥数笔
“先人功过,岂由我等评说?“
虽然与过去一刀两断了,但是可不代表她就认同这出题人的所作所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