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海向前跳入海中,脚下踩着一块木板。
辛喆从不乱说,关于死人的话。
钱友海知道自己要死,很快就死,只是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他有五名得力手下,都是一起闯天下的,如今全都站在他的面前,目光都盯着他。
钱友海回忆着五名手下的过往,想知道谁可能杀自己。
林文是他的军师,这个人的笔能写死人,但没有武功。
薄刚一生在海上,不会和辛喆有任何交集。
朱清亮双戟很重,这个距离杀不死他。
飞蝗鞭陈玉是自己救的,更不会杀他。
那就只有回身轮言渐,言渐三年前在岸上被仇家追杀,听说被一个神秘人救了,一个会解毒的神秘人。
“杀了言渐。”钱友海冷眼呵斥道。
所有强弩全部指向言渐,言渐的大胡子突然飘了起来,他的回身轮动了,四枚巴掌大的回身轮环绕在身体周围,荡开刺来的刀枪剑戟,脚尖轻点船板,向钱友海飞去。
钱友海很了解言渐武功,正面他杀不死自己。
可他忘了,这是江湖。
人在江湖,都会对别人留一手,言渐也藏了一手,藏了能要钱友海性命的一手。
同时他也忘了,言渐的回身轮有五个。
最后一个出现在他的后脑勺,要了他的命。
钱友海死了,言渐的五枚回身轮同时停在他手上。
“三年前,毒医辛喆于我有活命之恩。如今大恩已报,这条命算是还了。帮主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杀了他,这条命也该还给他。”
言渐的回身轮杀了他自己,他不得不死。
杀钱友海是报恩,自杀是报义。
两具尸体,一具在甲板上,一具飘在海上。
铁笔军师林文派人将钱友海的尸体打捞上来,站在船头。
林文知道辛喆肯定有问题要问,他肯定要答,不答他会死。
“谁指使钱友海?”辛喆问道。
“黑衣人,七子楼的黑衣人。”林文回答。
“七子楼的黑衣人很多,是哪一个?”辛喆问道。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是七子楼的,除了七子楼,没有谁的杀气能让一个人窒息。”林文补充道:“毒医想要去七子楼,请便。”
从三艘巨船中驶来一艘快艇,靠停在辛喆面前,船夫是个小孩,一个很机灵的小孩,看见辛喆立马露出了笑容。
“大爷,上船吧。”小孩划船的架势很熟练,动作很敏捷。
小孩的话很多,辛喆喜欢话多的人,虽然丁不忧话不多。
三艘巨船让开一条路,一百八十张强弩收了起来。
人,都是惜命的,他们也惜命。
钱友海死了,海沙帮还在,无非是换一个帮主罢了,日子还得过,命还得留着。
留住了命,就能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快艇从三艘巨船之间驶过,海沙帮五百九十八人目送辛喆和袁佑之离开。
这个人,他们惹不起。
“大爷,你是要去圣名岛吗?”小孩笑着问道。
“你不怕我吗?”辛喆笑道。
“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不是拐小孩的人贩子,我又不值钱。只会吃,连拉屎都嫌费劲。”
“可你却有力气划船。”
“划船不需要力气,只需要技巧,我技巧不错。”
“你很聪明,应该学点东西,学点能活命的东西。”
“我懒,懒的不想学。”
“我有个朋友,比你还要懒,他学会了很多东西。”辛喆说的是丁不忧,丁不忧是一个很懒的人,懒到连死都不想自己动手。
“你那个朋友功夫一定很好。”小孩道。
“哦?你怎么知道?”辛喆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他很聪明。
“功夫不好,人又懒,早就死了,死人不会是活人的朋友。”小孩瞪着明亮灵动的大眼睛,回头道:“大爷,我说的对吗?”
“对,对极了。”
辛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好久没这样聊过天,也没人和他这样聊天。
圣名岛离岸三百里,辛喆却没有在岛上看到任何建筑。
这座岛没有山丘,没有能藏人的地方,甚至连密林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一片平原,连起伏的地势都欠奉。
有一块石碑,黑色巨大的石碑:七子楼。
从快艇跳上岸,辛喆手里拎着给野小子的酒,四周光秃秃的并不见任何建筑,也看不见七子楼。
“这里就是七子楼?”辛喆问道。
“这里就是七子楼。”袁佑之回道。
“七子楼在哪里?”辛喆道。
“在这里。”袁佑之道。
小孩将快艇调个方向,将粗长船绳抛上岸,握着一根铁锹跳到辛喆身边,四处打量了下,在这一块微微凸起石头旁开始挖坑。
“你不走?”辛喆看着小孩问道。
“我不走,我要等你回来。”小孩笑着说。
“你不怕死?”辛喆也笑了。
“怕死,可我不能将你送进鬼门关,不将你送回去。”
小孩挖坑很认真,每一锹下去正好避开土里的石头。
“谁教你的?”辛喆问道。
“鸭子,玩蛇的鸭子。”小孩怕辛喆听不明白,挺胸解释道:“鸭子不是一只鸭子,是个人,一个手掌很大的人,他的手掌像鸭蹼一样,所以叫他鸭子。”
辛喆点点头,他想要这个孩子,他缺个侍童,能聊天的侍童。
“好,那你等我回来,我带你上岸。”辛喆摸着小孩的脑袋说道。
“我不想上岸,鸭子说岸上很危险,要远离危险。”小孩摇头道。
“危险来的时候,不管在哪里,都很危险。”辛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骚,长不大的阿骚。”小孩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写错了,错的很离谱,他只写出一个“马”字,就写不下去了。
阿骚挠挠头:“鸭子也不会写我的名字,他只会写一个马字。”
“等我回来,我教你写。”辛喆说道。
“好啊,那我等你回来。”阿骚笑道。
袁佑之领着辛喆往岛上平原正中心走去,从远处看不出去,到了约莫三里左右的地方。辛喆看见那是一个湖,那是七子楼,七子楼在湖底。
难怪所有人都找不到七子楼,看不见的地方,往往都很难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