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王洋之晚上无事,听闻此地已是秦淮河处,想起秦淮八艳的故事便邀请梁兴到驿站外走走,欣赏一下秦淮河的夜景。
二人在岸边走着,这秦淮河果然是繁华之处,但见:万千房屋灯火交相辉映,无数花船浆声淼淼道来,河曲弯绕堪比舞娘身美,莺歌瑶绕便是天上歌舞也逊稍。
王洋之虽然见过矾楼的灯火,但此时的江南夜景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梁兴更是不住的赞叹秦淮河的夜景。
二人正留恋在秦淮河的夜景中不能自拔之时,只听身边的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道:“兄台今日去那水月楼可是见到小绿珠了。”
另一个后生道:“在下惭愧至极,连和小绿珠的侍女斗茶那一关都没过。”说完不禁摇头苦笑。
梁兴素来好风雅,惯走风月场所,一听这几个人的对话来了兴致便问道:“叨扰各位。这小绿珠是什么人物能让各位如此惦记。”
一边的另外一人道:“听闻那小绿珠是从临安太平坊来的,说不尽的美艳,道不尽的气质。只是来到这秦淮河这许久的日子也不见有人能见上一面,更不要说听上她弹一曲,听闻临安的道友说这个小绿珠的琴艺天下一流,最绝伦的是那曼妙的舞姿,听闻可以做掌中舞。”
梁兴道:“那她为何不叫小飞燕却叫小绿珠。”
那年轻人道:“这个行首羡慕晋朝绿珠的为人和气节所以给自己取名小绿珠。”
梁兴问明小绿珠的住处,谢过这几人之后和王洋之道:“此地与那小绿珠的路程不远,郡王可愿与我和那小绿珠一会。”王洋之忙摇头道:“还是兄弟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就是。”
梁兴道:“郡王不必担心嫂子,若是嫂子知道了,梁兴担着,郡王不过是陪着我进去,又有何妨。”
这几日王洋之一直在思量如何把仪福帝姬的事情告诉王元红。心中一直苦闷,见梁兴这样也正好出来散散心。二人一路打听到了水月楼。
见水月楼门口都是十分标致的美姬在迎门争妍卖笑。果然个个都是江南清秀婉约女子。
整个水月楼充满着丝竹管弦之声,一听便摇荡心目。二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立刻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姑娘捧着一个精美的茶瓶便走了过来给二人倒茶。
梁兴知道这是初入青楼的‘点花茶’。虽然只是一杯茶可是需要钱的。梁兴摸出一锭银子放到倒茶姑娘的手上。那姑娘道谢之后便走开。王洋之见那锭银子少说也有五两。这五两银子可是够一个一个普通家庭花上好一阵子了。
不一时有一个年长的老鸨过来问道:“二位小哥到此可是来寻哪个姑娘的?”梁兴道:“在下今日是来一会绿珠姑娘的。”
那老鸨笑道:“小哥难道不知这绿珠小姐自从太平坊到了秦淮河还没有一个富家子弟能见上一面的,我看你们二人虽然仪表不俗,还是不要破费钱了,我还是找别的姑娘给你们吧。适才给二位倒茶的姑娘怎么样?那姑娘见二位小哥长得俊秀想来陪二位。”
梁兴笑道:“在下从弱冠便行走风月场所还未有见不到的。”摸出一锭金子给这老鸨道:“劳烦妈妈引见一个。”这老鸨见梁兴出手阔绰便让人引着梁兴和王洋之二人到了二楼。
刚刚登楼饮了一杯,梁兴摸出一大锭金子丢给奉酒的歌女。王洋之不解道:“这是为何一杯酒就要出去一大锭金子。”
梁兴道:“从一楼到二楼,刚刚上来喝的酒谓之‘支酒’,是要单独给钱的,若是还要吃酒摆宴要另付钱。”
王洋之见梁兴出手便是许多钱连眼皮都不眨心道:看来梁小哥是个惯走风月场所的人。
不一时走出一位十分标致的侍女,王洋之叹道:“这侍女打扮的人都这么漂亮,这个小姐还不得美呆了。”梁兴取出两锭金子交给这侍女。这侍女接过之后便取来茶具。
王洋之见那个侍女在那里调茶,小声笑道:“这姑娘反复弄茶难道是在才艺展示?”梁兴低耳道:“郡王不知,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她这是要和我们斗茶。”
不一时那侍女冲出茶水,二人见茶色纯白无暇,王洋之不禁道:“好茶。”
梁兴道:“姑娘这分茶手法果然了得,分茶以纯白为上,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适才在下见茶沫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这咬盏的功夫也是上乘,在下不才就献丑了。”
梁兴便是分茶高手,能够通过茶末与沸水的反应,在茶碗中冲出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只见茶碗中的图案一个是凤凰,取名凤求凰、另一个是双蝴蝶取名梁祝、另一个是两个树缠在一齐取名连理枝,但不一时即就幻灭。那侍女佩服道:“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的调茶高手,贵客这茶百戏的功夫恐怕无人能及,请贵客稍后,小姐马上便出题。”
王洋之叹道:“我原以为只有咖啡能调出图案,不想这茶也能调出这般图案,还是咱们国家的东西好啊。”
小绿珠的侍女道:“小姐说了,自己生平喜好史书,贵客可有诗词妙句来感叹各个朝代历史一番。”梁兴此时倒是有些踌躇。
王洋之思考一番想起杨慎的二十一史弹词,便道:“小姐既然有雅兴,在下就献丑了。”便取来笔墨写到:第一段总说
西江月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
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西江月
滚滚龙争虎斗,匆匆兔走乌飞。席前花影坐间移,百岁光阴有几。
说古谈今话本,图王霸业兵机。要知成败是和非,都在渔樵话里。
折叠第二段说夏商周三代
南乡子
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虎啸龙吟几战争。
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换声。谁弱谁强都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西江月
阅尽残篇断简,细评千古英雄。功名富贵笑谈中,回首一场春梦。
昨日香车宝马,今朝禾黍秋风。谁强谁弱总成空,傀儡棚中搬弄。
折叠第三段说秦汉
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西江月
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
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折叠第四段说三分两晋
西江月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西江月
豪杰千年往事,渔樵一曲高歌。乌飞兔走疾如梭,眨眼风惊雨过。
妙笔龙韬虎略,英雄铁马金戈。争名夺利竟如何,必有收因结果。
折叠第五段说南北史
清平乐
闲行间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
昨日羯鼓催花,今朝疏柳啼鸦。王谢堂前燕子,不知飞入谁家。
西江月
飒飒西风渭水,潇潇落叶长安。英雄回首北邙山,虎斗龙争过眼。
闲看灞桥杨柳,凄凉露冷风寒。断蝉声里凭阑干,不觉斜阳又晚。
折叠第六段说五胡
点绛唇
暮鼓晨钟。春花秋月何时了,七颠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镜里容颜老。千年调,一场谈笑,几个人知道。
西江月
六代瓜分世界,五胡云扰中原。纵横三百有余年,几度交锋索战。
马过生灵齑粉,血流河洛腥膻。耳闻犹自不堪言,有眼休教看见。
折叠第七段说隋唐二代
临江仙
一片残山并剩水,年年虎斗龙争。秦宫汉苑晋家茔,川源流恨血,毛发凛威灵。
白发诗人闲驻马,感时怀古伤情。战场田地好宽平,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西江月
追想千年往事,六朝踪迹茫然。隋唐相继统中原,世态几回云变。
杨柳凄迷汴水,丹青惨淡凌烟。乐游原上草连天,飞起寒鸦一片。
折叠第八段说五代史
定风波
雨汗淋漓赴选场,秀才落得甚干忙。白发渔樵诸事懒,潇散。闲谈今古论兴亡。
虞夏商周秦楚汉,三分南北至隋唐。看到史官褒贬处,得避。不摇纨扇自然凉。
西江月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篇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
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那侍女在一边看一边不住的称赞道:“贵客这词写的真是旷古少有,堪比东坡先生之才,观这弹词便可道出家国兴亡史。”
王洋之笑道:“在下岂敢和东坡先生相比,这词不过是感叹历史而已,听闻小姐大才,不如谱上曲子来弹唱如何。”那侍女点头称是。
便邀请二人到这小绿珠的客厅中。
二人见客厅里的酒器、妆合之类的东西都是用金银做的。
“帐慢茵褥,多用锦绮。器玩珍奇,他物称是。”
那侍女转身回到后堂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面传出一阵琵琶曲,唱的正是王洋之适才的二十一史弹词。那歌声真是说不尽的婉转,道不尽的清澈。王洋之和梁兴二人听得不知不觉入神了。忽然歌声止住,
不一时从珠帘后走出一美人来。
侍女道:“小姐出来了。”梁兴见那美人一身的绿色衣服,飘飘然而出,美艳无比,大有仙女下凡之态。
梁兴知道这便是小绿珠了忙施礼道:“打扰小姐的清修了,在下实在惶恐。”
小绿珠走出一看王洋之和梁兴二人都是年轻的后生,长得都是十分潇洒,不由得内心有了好感,尤其对梁兴这个英气逼人的好感是生平从未有过的。
王洋之这种一看便是家里管得严而出来解闷的,梁兴则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江湖豪侠、风流倜傥的气息。小绿珠道:“不知二位贵客要听琴,还是吟诗?”
二人摇摇头。小绿珠道:“然则是品茶?”二人又摇摇头,小绿珠道:“除了这些贵客还要做什么?”
梁兴施礼道:“久闻姐姐芳名,在下特来一见,虽然走了千里之路见到姐姐也是足慰平生,见过一面就无遗憾了。就此别过。”拉着王洋之就要往外走。
王洋之见梁兴要走也摸不到头脑也不能问,只好跟着梁兴一起走。小绿珠道:“贵客到此一掷千金,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就走。”
梁兴道:“我此来就是为了一睹芳容,看一下江湖传言是否属实,不曾想江湖传言果然不虚。既然已经相见就再无挂念。”
小绿珠道:“贵客就不心疼钱?见一面就丢下许多黄金。”
梁兴笑道:“小姐何故小觑于人,钱财是身外之物,岂能常守,梁兴在太行山之时抢遍金人财物,这区区几两金子算什么?”王洋之这才明白这梁兴在用欲擒故纵之计。
小绿珠大惊道:“阁下就是太行山的首领梁兴?”
梁兴笑道:“正是在下,不想梁兴的名声已经传到南朝了。”
那小绿珠见梁兴笑起来真好看,一股的英武之气,是自己生平从未见过的,万福道:“贱妾姓萧,人称小绿珠,年幼之时恰逢靖康国难,父母死于金人的刀下,贱妾被狠心的舅舅卖到妈妈这里学歌舞,自己对金人有着切齿的仇恨,今日能遇到一位杀金人的英雄真是三生之幸。”
梁兴忙还礼道:“你我皆是天涯沦落人,也是父母死于金人之手一般的遭遇。”
小绿珠见梁兴也和自己一样的经历不禁道:“贱妾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能像韩世忠的夫人以及王洋之的夫人一样上阵杀敌。”
梁兴朝王洋之道:“郡王,有人想成为像嫂子一样的人。”
王洋之笑道:“若是像我家里那夫人,小哥的钱可就花得不值了,何苦花钱找虐呢。”二人大笑。
小绿珠道:“阁下是登莱郡王?”
王洋之笑道:“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小绿珠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人一进来就觉得是被妻子看管太严,原来这就是那个怕老婆的登莱郡王。
王洋之见梁兴和小绿珠聊得高兴,不想在这里做电灯泡便出来找了一个窗户的位置等梁兴。
梁兴问道:“小姐为何人称小绿珠?”
小绿珠道:“小哥是个风雅之人难道不知道绿珠之事?”
梁兴笑道:“从来上台榭,不敢倚阑干。
零落知成血,高楼直下看。”
小绿珠道:“小哥可是要劝我自杀?”
梁兴道:“君号称小绿珠难道还怕坠楼不成?”
接着继续道:“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观,好将歌舞借人看。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
梁兴继续道:“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小绿珠道:“其他的诗句我都听过,但是这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确实没听过,这是小哥自己写的?”
梁兴不禁暗自佩服道:“郡王真是诗词高手,提前把这首诗告诉我,这诗句果然用上了。”便道:“这是梁兴适才所想。”
小绿珠道:“小哥今年青春多少?”梁兴道:“年已四七。”
小绿珠道:“膝下有几子?”梁兴道:“了然一生,并无妻室。”小绿珠不禁大喜便道:“小哥在此稍后,我让人设宴。”
梁兴急忙阻止,让小绿珠稍等片刻,过了两刻钟的时间,端上一盘清蒸鲈鱼来。
小绿珠道:“小哥这是从哪里买的?”
梁兴道:“这是梁兴做的。”
小绿珠道:“小哥还会庖丁之法。”
梁兴道:“梁兴学这手艺只是为了以后做饭给我的妻子吃。”
小绿珠虽是阅人无数,内心对梁兴十分有好感,但还是被梁兴撩的有些不好意思。尝了一口道:“小哥这手法真是妙绝,只怕临安的御厨也是不及,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小哥不会的吗?”梁兴道:“除了我不能生孩子之外,梁兴都会。”小绿珠会心一笑。
梁兴道:“今夜有幸拜见,不知小姐可否赏脸来歌舞一曲。”小绿珠道:“小哥要听什么歌?”梁兴道:“就听适才小姐唱的古代史弹词。”小绿珠道:“贱妾歌舞不在话下,但今日此处的琴师身体抱恙,无人可调琴。”
梁兴道:“若不嫌弃梁兴愿意弹琴。”
小绿珠此时见梁兴还会调琴,更是对梁兴崇拜的五体投地,这天下的事情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梁兴不会的,便道:“小哥稍坐,容贱妾换上丝带服侍。”
不一时,小绿珠一身的粉红丝带装走到梁兴面前。梁兴见此时的小绿珠,真是风情万种、明艳绝伦,柔弱无骨,如诗如画。
小绿珠轻轻一个万福,梁兴虽是走惯了风月场,但一见小绿珠如此艳丽也是心头不禁微微一动。立时觉得销魂蚀骨一般。
梁兴走到琴前面,安抚了一下内心的激动,开始调琴。小绿珠拂起粉丝带,先是身体倾斜,轻盈盈的一笑,继而开始一个周体转。
小绿珠的侍女开始诵读二十一弹史,随着梁兴时而清淡时而高亢的琴声不断的变换舞姿。
王洋之在外面等了一会,觉得无聊便到小绿珠的窗外看,只见一团粉红色的云朵里藏着一个仙女一般。一曲舞完毕。小绿珠道:“小哥的琴艺也是了得。”
王洋之从外面不住的喝彩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梁兴听到王洋之的喝彩不想在此地多留便告辞道:“今日相会三生有幸,他日再来叨扰。”
小绿珠不舍道:“梁相公这就走?难道就不想再待一会。”
梁兴道:“小姐放心,梁兴必然回来。”小绿珠不舍,亲自出来相送。正是:“此缘本在仙故里,人间难得几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