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是个奇特之人。
当时整个天下都认同,夫子的道德文章可直逼千古圣贤孔夫子,其修为乃是自五百年前灵气衰竭之后唯一让人觉得依旧可以飞升的人物。
其一手创办的麓山书院更是教出了无数才学兼备的大才子,当年麓山书院的学生是几乎占据了整个大蜀朝廷的三分之二的文臣。
麓山书院不仅教人读书,而且不分贵贱,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孙贵族,一律同仁。
所以在大蜀,世人皆以进入麓山书院为荣。甚至于,麓山书院风光之盛,隐隐压过了皇权。
最可怕的是,当年的麓山书院里,拥有南北两座天下最多的二品宗师,足足有十数位之多。
光是这一点,就不得不让天下人敬畏。
这也是麓山书院最终覆灭的症结所在。
李希传一早就明白这些事情,所以在这件事刚刚出现苗头的时候,早早的就在江湖各大门派以及朝廷里,埋下了钉子。
为的就是防止朝廷恩将仇报,对夫子出手。只可惜万万没想到,当年领头的竟然会是大师兄赵敬亭,他策反了大半书院高手,又联合南北两座天下所有二品高手,所以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把当时的钉子运用起来。
不过现在是必须收网的时候了。
第二天,李希传便雇了一辆马车,本来准备邀请肖乐一同前往京城,不过肖乐说自己是负笈游学,坐马车太不像样子了。
李希传并未强求,反正两人也是萍水相逢,又不准备做那种交浅言深的蠢事,所以便任由他去了。
两人于锦州城门分道扬镳,肖乐步行去京城,而李希传却决定改道,先去与锦州相连的辽州,见一个人。
或者说一枚钉子。
……
辽州与锦州接壤相连,可两地完全不同。
单拿天气来说,锦州根本没有四季一说,终年凛若寒冬。
而辽州则是四季分明,一进入辽州境内,李希传立马觉得炎热起来,他贴身的小羊袄立马就穿不住了。
等脱了小袄,李希传从马车里探出头去,才发现这里的太阳大的厉害,以至于连空气都隐隐有些灼烧感,原来已经到了夏天,估计还得是三伏天。
说来也怪,明明锦州和辽州紧紧相连,为何两地差异如此之大呢?
车夫将李希传送到辽州城,便就回了锦州。而李希传则是进了城,随意找了家卖吃食的小摊,坐下之后才发现这家小摊卖的竟然是京城名吃卤煮烧饼。
所谓卤煮烧饼,是将烧饼和炖好的猪肠和猪肺放在一起煮,辅之以炸豆腐片、卤汁,加蒜汁、酱豆腐汁、香菜等辅料,使火烧透而不黏,肉烂而不糟,颇受人们的喜爱。
李希传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一大碗卤煮再配上京城牛记的二锅头,简直是人间绝配。
问过了小摊的老板,才知道原来老板还真是京城人氏,而且是祖上两百年前就开始做卤煮的买卖,不过三十年前京城出了那件事情,老板一家便逃到了辽州,在此生根发芽。
李希传也算是京城人,与老板自然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倒是不至于,但是老板一腔热忱,坚决拿出了自家珍藏了也有十几年的牛记二锅头,说是定要与小兄弟畅饮。
几杯酒下肚,老板已经满脸绯红,李希传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双眼明亮。
推杯换盏间,李希传笑着问了句三十年前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老板虽然都快喝多了,但依旧对此只字未提,明显是忌讳莫深。
李希传便不再提此事,换了一个问题,“老板既然在辽州都呆了有三十年,不知道认不认识一个叫王大龙的人?”
“王大龙啊,认识,认识。”老板此时已经醉的趴倒在桌子上,却还不忘含糊不清回答道:“王大龙啊,辽州地界儿上,谁不认识他。他可是辽州最大的富绅,当之无愧的财神爷。”
李希传还想再问什么,可此时老板已经醉倒在桌上,打起了鼾。
他摇头笑了笑,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雪花银,然后放在桌上,悄然离去。
只是等李希传离开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原本已经醉死在桌上的老板忽然睁开眼睛,竟然双眼清明,毫无醉意。
一旁的伙计见老板醒了,还纳闷道:“老板?你……没喝多?”
已经是不惑之年的老板,却忽然一巴掌拍在伙计脑门上,骂道:“滚滚滚,收拾你的东西去。”
“发什么火嘛…”伙计不瞒的嘟囔着去干自己的活了。
等四下没了人,老板才呸的往地下啐了一口,吐出的不是浓痰,而是一个深褐色的药丸。
“娘希匹的,要不是老子有王老总的解酒丸,还真得让你给灌多了,只是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路数?难道也是来刺杀王老总的?”
小摊老板摇摇头,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转身进了一个巷子,来到一户民房。
推门而入,院内是一间瓦房,破败不堪,杂草丛生,不像是有人居住。
等再推开瓦房的门,才发现内有乾坤。
原来瓦房里面收拾的极为干净,地面铺以青砖,打扫的一尘不染,整个屋内并没有什么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反而摆满了三面密密麻麻的铁笼子。
笼子里是一只只雪白的信鸽,粗略看来最少也得有三五百只。
由于屋里突然进了人,无数只鸽子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上下横飞,场面也十分壮观。
小摊老板走到笼子前,掏出一只雪白鸽子,从袖口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放进鸽子腿上的小信筒里,又用蜡仔细封好。
然后他走到门外,将鸽子猛的向天上一扔,鸽子立马飞上天空,转眼不见踪影。
小摊老板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眯起眼睛,喃喃道:“王老总呀,帮你办完了这件事,应该就把我放了吧。我这只乌鸦也老了,飞不动了。”
他叹了口气,在这个院子里足足呆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垂头丧气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