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经历他们四人出了屋门,仰着头的彭家屏方把头低下。
他真的是不想多看他们一眼了,心里对他们很是厌烦。
彭家屏是老传统的人物,也是一根筋,一本正的性格,所以最看不惯这些吊儿郎当的人了。
虽然这毛病不是自己惯出来的,可看着就是不舒服。
要不是碍着有“上级不准殴打虐待下属的”律条,他早就把他们打残了。
彭家屏眼光从门口收回,无意间瞥到地上有个黑色的包袱,正是刚才他们跪的那块。
“咦,这是啥?”彭家屏自言自语地起身走过去。
在他记忆里,屋里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这个包袱存在的。
彭家屏弯腰拿起包袱,在拿起的一瞬,他就感到不对劲了。
因为这包袱拿着很是压手,不像的装了衣服等的轻东西的。
而且还有碰撞声,这声音就像钢铁物品相撞的声音。
彭家屏赶紧的把包袱拿到桌上,快速的打开。
因为他心里猜这一定不是普通物品,必是蹊跷的东西。
果不其然,打开包袱后,只见里边包裹的是一块块银锭,满满的一包裹全是。
虽然彭家屏早就猜到了,可他还是被眼前的银子惊住了。
因为这平白无故出现的银子很是诡异,这屋自己睡了一晚上,咋就出来银子了呢?
这故事很是意外,也很令人惊奇。
彭家屏目测了下,这一包袱的银子大概得有五六百两。
这白花花的银子堆在桌子上,看着很是好看。
彭家屏又看了看刚才发现银子的地方,那里没什么特别的。
既没有窝,也没有洞,这就排除了有人藏宝的可能性。
彭家屏想既然没有人藏宝,那一定是有人带进来的。
这屋一共就进来过两拨人,一拨是胖厨师进来送姜汤,一拨是张经历他们四人。
胖厨师就不用怀疑了,别说有了,就是他这辈子,也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把胖厨师排除后,必然就是张经历他们四人无疑了。
他们这是在跟自己送礼,一想到这,彭家屏瞬间明白了。
他们四个人名义上是来给自己请罪,可实则是送银子买平安来了。
这银子也必然是四人凑的,因为既然一起来了,就必然是商量好了。
否则就会单独过来的,送礼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也是见不得人的。
既然他们四个都不怕互相看见,那就必然是他们四人凑的无疑了。
他们四人也是没有了法子,才想起这送礼这一招的。
因为昨天彭家屏那么义正言辞,那么毅然决然。
他们是感觉只靠嘴上疏通是没用了,既然感情谈不上去,那就只有用钱顶上了。
送礼这招虽然不是最高明的,可却是最实用的。
古往今来,时时刻刻都实用。
彭家屏拿起一块银锭用手掂量着,他虽然不是财迷,可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也不反感,他此刻心里还是有些摇摆的。
他也是很喜欢银子的,如果不算养廉银的话,这些银子顶他三四年的年俸了。
他虽然是个酷吏能臣,可也不是个清官,最起码不是个纯清官。
也收过别人的礼,也给别人送过礼,这应该是官场的常态。
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收了这些银子,必然要为他们办事。
其实他们的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完全是自己能决定的。
因为只要自己不上报,他们就能躲过一劫。
因为这不是造成了多大损失的罪过,只不过是官风不正罢了。
如果自己不上报,那么朝廷就不会知道,他们自然就会平安无事。
特别是那三个知事所犯罪过更是小,只不过是懒政而已,谈不上多大的罪过。
他们仨应该是被自己昨天的气势给吓到了,所以也跟着张经历一起过来送礼了。
彭家屏心里好一阵权衡利弊,好一阵纠结,好一阵的犹豫。
他手里拿着的银锭是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回的好几次。
“罢了!”彭家屏自言自语道,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彭家屏把包袱包好,拿在手中,快步走到窗户跟前。
他一把把窗户打开,伸出脑袋向外观看,只见张经历他们四人还没走远。
“张经历,等一下。”彭家屏对喊道。
一听彭家屏的喊声,张经历他们四人扭头就往回走。
他们脸上充满了惊喜和期待的神情,惊喜是知道彭家屏发现了银子,送礼算是送出去了。
期待就是彭家屏收了礼后,能够对自己网开一面。
“你们落下东西了。”彭家屏不等他们四个走近,就说着把手里的包袱扔了出去,随之把窗户关上。
彭家屏关上窗户,坐回太师椅上,他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这是因为刚才的一套动作一气完成,有些急躁。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克服了自己的贪欲做出的决定。
刚才从发现包袱到把包袱扔出去,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会儿,可他心里做了很大的斗争和挣扎。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也是个费心劳力的过程。
虽然把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了,心里很疼,甚至现在还在滴血。
可他却感到了轻松,拿人手短,既然没拿他们的,对他们就不用手短和手软了。
一切按规矩和律法处理就是,所以他感到很是轻松。
其实,彭家屏这么做是对的,因为他是身负皇命来办案的,需要面对很大的艰难险阻。
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原则,一开始就无所谓。
那么成功的几率就很小,那么就无法完成皇命,那么自己的官途也就到此为止。
这可是那一包袱银子换不来的,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彭家屏是个精明的人,平常很是精于算计。
所以哪头大,哪头小,他心知肚明。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的道理,他穿开裆裤时就听过了。
所以现在穿实裆裤的年纪,他是不会犯此错误的了。
还有就是威信问题,因为他新官上任,八百双眼睛盯着他呢。
好不容易抓到了这几个典型,他才不会放过呢,他才不会浪费的。
如果把这几个官员干掉,那么按察司衙门的其他人就会对他唯命是从,这才是他想要的。
银子没了还会来,人心散了就没法再聚了。
彭家屏正在思考着,突然传来敲门声。
彭家屏向门口看去,他知道这应该不是张经历他们。
因为他们应该没有脸面再回头了,树要皮人要脸嘛。
“进来。”彭家屏冲着房门喊道。
声音很是平静,他此刻内向已经从刚才的惊涛骇浪中平稳下来,又恢复到了那张威严的官员脸了。
“大老爷,您找我。”来人开门进屋问道。
果不其然,他不是张经历,而是一张年轻的脸。
来人叫常顺,一个唯一没被彭家屏训斥的人。
“哦,你来了。”彭家屏对常顺说道。
“大老爷有何吩咐?”常顺站在彭家屏面前,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你今年多大了,哪的人?”彭家屏看着常顺问道,他这是在了解他的一些基本情况。
“回大老爷,属下今年二十五岁,武昌本地人。”常顺回答道。
“你来这里任书办多久了?”彭家屏问道。
“六个月零三天。”常顺回答道。
“很精确嘛,为什么不考功名啊?”彭家屏夸奖了一句后继续问道。
“考了,考了两次呢,不过秀才都没考过去,所以就来这了,家境不好,得赚钱养家。”常顺回答道。
“哦,看你蛮精明的,咋就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呢?”彭家屏上下打量了一番常顺问道。
“唉,可能是没有做官的命吧。”常顺叹了口气回答道。
“呵呵,命在天,运在人,我给你改改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彭家屏看着常顺笑呵呵地说道。
“谢大老爷!”常顺扑通一声跪下,给彭家屏磕了三个响头。
“呵呵,起来吧,你既然是本地人,巡抚衙门知道在哪吧?”彭家屏看着常顺笑呵呵地问道。
“知道,知道。”常顺回答道,他语气很急,想是太过激动了。
“备马,跟我去巡抚衙门。”彭家屏命令道。
“是,大老爷。”常顺答应后快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