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臬台大人来了,张经历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急急地向彭家屏的临时寝居走去。
现在他可以不管皇上是谁,可不得不伺候好这个彭家屏,因为他就想个小蛇一样,被彭家屏死死地抓在了七寸处,主要彭家屏一不高兴,稍稍用点力气,他就会一命呜呼的。
本来出了被抓赌事件后,特别是送礼被拒后,张经历已经自知官途终结了,因为在官衙之中聚众赌博,最轻的处罚都是撤职,如果赶上皇上心情不好,说不定还要被下大狱或者是流放的,因为他所犯之罪十分恶劣,影响太坏了,连他自己事后都感到无地自容了。
可谁想就在自以为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之时,彭家屏突然开恩给他,告诉他暂缓上奏折弹劾他,交换条件是让他帮着调查史贻直,这对于已经马上要陷入泥潭的张经历来说,无疑是根救命稻草,别说调查前任总督了,就算是调查现任总督,他也会铤而走险的,因为他想保命,因为这七品的按察司经历的官职就是他命,甚至比命还要重要。
张经历是武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上八代赤贫,族里不知道饿死过多少人,他是张家祖坟冒出的那一股青烟,满家族的只有他当了官,虽然是个小小的七品经历,这对于一大群都是泥腿子的张氏家族来说已经是了不起了,甚至不亚于高中了状元。
张经历最开始只是个在按察司衙门打杂的,因为人会来事,再加上有些学问,所以就被留在了按察司至今,虽然他这个七品官级不是科考来的,也不是捐的,而是朝廷为了照顾像他这样的差官而赏赐的。
可他在这个按察司衙门里还是很吃得开的,因为他属于熟悉当地风俗政情的能吏,每界流水的按察使都很看重他的,因为都指着他推行政务呢,他是按察是里当之无愧的二老爷。
而且,按察司衙门管着的是全省的司法刑狱事务,权利大的很,平常很是受人尊敬,就是全省各五品的知府见了他,都是要点头哈腰的,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他们张氏家族也因为他的权利,而在地方上很吃得开,所以他说张氏家族的眼珠。
当惯了二老爷的张经历,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被撤职后的情形,他想一定会被亲朋好友疏远和鄙视的,因为他就是那只落水的凤凰,别说鸡了,连个毛毛虫都不如。
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惨状,张经历来死的心都有,所以说彭家屏真的是他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的阎王爷,生死就在他的手掌里。
“兄弟,臬台大人在里面吗?”张经历站在门口问走出来的常顺道,他对常顺说话很是客气,因为常顺现在是彭家屏的随从,也是他的亲信,所以他得见了点头哈腰。
“在里边呢,大人正要我叫你去呢,正好你来了,快进去吧。”常顺对张经历说道。
“臬台大人的心情如何?”张经历小声地问道。
“心情?啥心情?”常顺被问糊涂了。
“就是说臬台大人现在是笑呢还是哭呢。”张经历解释道,可解释的很不得体,以至于自己都打了下嘴巴,这也可看出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呵呵,也没笑,也没哭,正躺着养神呢。”常顺笑着回答道,他明白了张经历的意思。
“谢谢了兄弟,谢谢。”张经历小声说着把一块碎银子塞到常顺的手里。
“这,这...”常顺语无伦次了,他是第一次收礼,所以不知道说啥好,只是使劲地推脱。
“一点小意思,权当喝茶了。”张经历说着把银子硬塞进常顺的手里,随之推门走了进去。
常顺手里握着这块银子不知如何是好,他刚刚进按察司衙门几个月,不懂这些迎来送往的规矩,再加上张经历是他的顶头上司,按理不应该给他做个临时工送礼的,所以常顺很是茫然。
看着张经历进来屋,常顺也不好追进去还给他,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既然换不回去了,常顺索性就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揣进棉袍里边的口袋里,这块银子少说也有五六两,这可是他一年的薪水啊,所以他很是高兴也很是害怕,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其实这也不算啥,常顺就如同现在领导秘书,天天的围着领导转,他的一言一行很能影响领导,所以有求于领导的官员,一般都要先买好领导的秘书,这也才能让秘书在领导面前美言几句,最次也不至于说坏话。
常顺作为按察使彭家屏的常随,位置很是重要,份量还是很重的,虽然只当了彭家屏几天的常随,可他已经感受到了不一样,因为几乎所有按察司衙门里衙役都对他笑脸相迎,见到他好像见到亲人一样,常顺猜这就是人情世故吧。
一想到这里,常顺变得心安理得了,没了刚才收张经历银子时的局促了,他挺了挺腰板,直直地站在门口当差,他已经彻底进入角色了。
张经历走进屋时,只见彭家屏正半躺在床上,他就像常顺说的那样,正闭目养神呢。
“属下参见臬台大人。”张经历对着彭家屏行礼请安道。
张经历尽量把声音压低,他怕彭家屏不是在养神,而是睡着了,那样会吓他一跳的,张经历此刻比个麻雀胆子还要小,生怕惹彭家屏不高兴。
“嗯。”彭家屏答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站在床前的张经历。
“大人好些了吗?”张经历看着彭家屏关心道,他这是出于真心,因为他看彭家屏脸色很是苍白,所以问候下。
“还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就好了。”彭家屏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晚上我让内人给您炖只老母鸡补补身子,这样能好得快些。”张经历说道。
“算来,别费事了,还是公务要紧,你进展的咋样了?”彭家屏拒绝后问道,他是不想要张经历的奉承,因为现在前景还不明朗呢,不能吃人嘴短。
“属下带人进入总督府三天以来,把总督府里二百一十六名差官衙役问询了一遍,目前还没发现啥有用的线索。”张经历回答道。
“废物,一群废物,咳咳...”彭家屏大声骂道,随之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张经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认错。
彭家屏咳嗽了好一阵才止住,他苍白的脸有了些血色,不过这血色是一道道的血丝,而且是暗红色的,就像一天天蚯蚓在他脸上爬,看着很是恐怖和恶心,他这是因为咳嗽的太用力了,把脸上的毛细血管给咳破裂了。
“啊,啊,憋死我了,啊,啊...”彭家屏穿着粗气说道,声音比脸色还要苍白。
“大,大人,属下这就去再调查,就是不睡觉也要找出些线索来。”张经历继续磕着头说道,他此刻被彭家屏的惨状吓坏了,他真怕彭家屏一口气喘不上来而憋死过去,那样自己就成杀人凶手了。
“废,废物,真是废物,三,三天啦,三天啦,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出来,吃,吃屎的嘛。”彭家屏大骂道,可因为气喘不匀,所以是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
“板马日的,这些个人都是史贻直的同党,都护着他,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气死老子了。”张经历咬牙切齿地用武昌话骂道。
“你啊,不使些手段咋能行,你啊,猪脑子,凡是赶紧可疑的就好好查问,不让他们睡觉,不给他们饭吃,看最后招不招。”彭家屏给张经历出主意道。
“这可行吗?这可是总督府啊?”张经历问道。
“总督府咋了,你又没动刑,怕个啥,现在滚出去,照我说的做就是,滚。”彭家屏说着拿起头下的枕头,向跪在地上的张经历扔过去,他就是起不来,否则真的要下地踹他两脚的。
张经历看枕头飞过来,歪头一躲,把砸向自己的枕头躲了过去,随之爬起来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