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顺出去后,彭家屏喝了口茶,没了饭菜的压力,他情绪缓和了许多。
他知道这个蔡婉跑按察司衙门一趟,绝对不是单单给他来送饭的那么简单,她一定是另有目的,可他也不着急,而是在等着蔡婉先开口,这一方面是所谓的城府,另一方面是他断定这个蔡婉是有求与己,这样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所以他也就不着急了。
蔡婉也端起茶杯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水,他偷眼看了下彭家屏,只见他一脸的平静和严肃,没了刚才的窘迫,蔡婉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先开口呢。
俩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当然一眼都能看穿对方的心思,可虽然能猜到,能看出,可就是不明说,这就考验个人的忍耐力,都在尽量的掌握主动权,所以聪明人在一起不是轻松,而是很累,因为双方都是精于算计的人物,都怕被算计进去。
又等了会儿,还不见蔡婉开口,彭家屏又端起茶杯,轻轻地呡了一口。
古时,喝茶有许多的作用,既可以是解渴,又可以是掩饰,就比如彭家屏和蔡婉俩人的此刻的喝茶,就是种掩饰,都是在掩饰内心的想法,怕被对方看见。
“乐君啊,我这次来除了给你送饭菜,还有一件事。”蔡婉先开口说道。这不是她城府不够,而是她是来有求与彭家屏的,再不情愿也得先开口,而且她也看出这个彭家屏不简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就只能是先开口了。
“夫人请讲。”彭家屏说着又端起茶杯放在嘴边,他这次没有喝,完全是在做样子。
“我是替我丈夫来给乐君赔不是的,听说那次在巡抚衙门受了风寒,害你得了一场大病,我跟我丈夫很是过意不去,所以特地来给你道歉的,本来我丈夫是要亲自过来的,可是他临时有公务处理,所以就由我这个犯人代劳了,还请乐君不要挑理,也请你原谅。”蔡婉一本正经地说道,话里满是歉意。
“哈哈,没啥,不怪抚台大人,都是卑职的身子弱,夫人回去转告抚台大人,不要误会了,我们还是很好的同僚的。”彭家屏笑呵呵地说道,虽然笑了,可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这我就放心了,我丈夫说乐君是心胸宽广的人物,今天一见真是信服了。”蔡婉夸奖道,他这是挑好听的说呢。
“过奖了,过奖了,抚台大人才是胸襟广大的人物呢,他可是我们这些晚辈的榜样,我比他查得太多了。”彭家屏客气道。
他明白蔡婉的话没有一成真,可也得客气下,再者,夸奖的话从这美丽的人嘴里说出来,听着也是倍加的动听。
“唉,乐君高抬他了,我丈夫真的是老了,有时说话做事都糊里糊涂的,根本就是不管不顾,有时他自己说完都不记得了,所以他说的有啥不妥的地方,还请乐君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别往心里去。”蔡婉看着彭家屏说道,语气很是诚恳和低声下气,就差说个“求”字了。
“不客气,夫人不要客气,其实人难免不会说错话,可就看说的是啥话了,如果是咱们之间的聊天,说啥都无所谓,就怕说些犯戒的被皇上知道了,那可就不好了,您说是吧,夫人?”彭家屏看着蔡婉问道,他的话里有话,都是说给蔡婉听的,而且还把皇上搬出来了,明显地是在给蔡婉施压呢。
“谁说不是呢,咱们自己兄弟一起说啥都行,就怕有些小人把无心的话当成了把柄握着,那可就可恶了,您说是吧,乐君?”蔡婉也看着彭家屏说道,她也是话中有话,只不过表情一点也不显,跟平常聊天一样。
“是,是。”彭家屏点头称是,他此刻很是佩服这个蔡婉,真的所传不假,她不但是国色天香,还是女中豪杰,说话滴水不漏,堪称人精。
蔡婉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一直以为这个彭家屏只是个装疯卖傻的厚脸皮,没想到还是个打太极的高手,蔡婉暗想,今天是遇到对手了,她禁不住有些心虚,虽然她自持足智多谋,可毕竟多数都是在幕后指挥,像今天这样针尖对麦芒的交锋还是第一次。
蔡婉这次来,也是我不得已,还不是来给高其倬收拾残局的,他猜这个彭家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也她尽量放低身价,放低姿态的原因,就像她刚才说的,有把柄握在彭家屏这个小人手里。
蔡婉与她母亲不同,虽然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才华,可没继承母亲的风情,严格说来她是个正派的女人,她的风情只给高其倬一个人,这也是她嫁给高其倬二十多年一直没有传出绯闻的原因,也是得到高氏家族上百口人尊敬的原因。
虽然她不想通过自己的姿色谋福利,谋权利,可她来时都做好了使些美人计的准备,虽然这样会令她很难受,可她为了丈夫,为了这个家,还是不惜牺牲的。
可见了彭家屏后,她打消了念头,不是因为彭家屏长的丑陋,而是她从彭家屏的阴阳眼眼里看不出火焰来,最开始还有些火花,可随之就熄灭了,现在完全就是看路人的眼神,一份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很是佩服彭家屏的这份自控力,因为没有几个男人能对自己的美貌熟视无睹,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眼神视若不见,可这魔咒却被眼前这个丑陋的彭家屏给打破了,蔡婉此刻倒有些气恼了,是对他不欣赏的气恼。
其实,彭家屏的内心没有消停过,剧烈的火焰早就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给烧焦了,可他就是有自控的能力,狠狠的把这火焰浇灭在心里,不让它冒到眼神里。
“你也知道,我丈夫他就是个宅心仁厚的人,要不也不能落得现在这个地步,他可是做过总督的人呢,可就是太实在了,所以就被人陷害。”蔡婉继续说道。
“是,是。”彭家屏答应道,他只是在倾听着。
“都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丈夫就是太善良了,才被赵宏恩那厮欺负,赵宏恩你知道吧?”蔡婉问道。
“听说过,曾经任过两江总督,现在是工部尚书。”彭家屏回答道。
“对,就是这个赵宏恩,我丈夫在落难那几年没少挨他的欺负,要不是许道台出面讲情,我丈夫可能都被他欺负死了呢。”蔡婉说道。
“许道台?哪个许道台?”彭家屏疑惑地问道。
“就是湖南衡永郴道的道台许登瀛啊,他与赵宏恩交情匪浅,而且他还是史贻直的妻侄呢。”蔡婉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
“是嘛。”彭家屏无所谓地说道。
虽然彭家屏说得无所谓,可他心里却是一怔,因为许登瀛这个名字他已经听到第二回了,第一回是昨天在总督衙门厨师老郑的口里,今天是在蔡婉的嘴里,彭家屏感觉这个许登瀛不简单,要不蔡婉不会提起他来。
“说起这个许登瀛可是不简单,他是捐官的,赵宏恩曾经把他引荐给世宗(雍正),世宗看他心术不正,所以没给他大的官职,可谁知,赵宏恩玩了许多花样,竟然把他提拔到了道台的级别,你说吓人不?这可是世宗都否定的人物啊,你说说这赵宏恩胆子多大,手段多高明。”蔡婉比划着说道。
“夫人说他是史贻直的妻侄,是真的吗?”彭家屏问道,相比于赵宏恩,他更关心与史贻直有关的话题。
“当然是真的了,史贻直收没收贿赂我不知道,可我敢说这个史贻直的妻侄许登瀛却是个贪污受贿的人,这可是湖广官员都知道的,不信你去问问就知道了。”蔡婉回答道。
“哦。”彭家屏答应了声,他此刻脑袋里在飞速的旋转,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